日出，驱散黎明前的晦暗。

灵姬温热的手轻抚莫离的脸，细腻温柔。

“灵姬，抱歉，我又迷怔了。”莫离自灵姬身上抬头看向她，眼角的泪痕已干。

“我照顾你就跟上辈子欠你的。”灵姬嗔怪一句，嘴角微弯，温柔的似乎多几分成熟的韵味。

“我帮你打水洗脸。”莫离舍下灵姬的眸子，起身朝水井走。

“莫离，你昨夜讲梦话，我都听到了。”灵姬轻笑作弄他。

莫离提水桶的动作尴尬地一滞，又将水桶提出，平稳落在地面。

“我们早日成婚吧，那样谁也拆不散咱们。”莫离倒水入木盆，端盆走向灵姬。

“莫雪离是谁？”灵姬不动，轻笑询问。

莫离蹲下，将木盆放下，抬头看向灵姬，醉意温柔的眸子望着她，“那是我们婚后女儿的名字啊。”

莫离将肩头的毛巾放入水中揉净毛巾。

“胡说八道！”灵姬接过莫离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俊俏英气的脸，“莫离，说说案子吧。昨夜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听听你的分析。”

莫离凝神思索片刻，“案件的突破口在盗面贼，麻烦也在他。不过镇妖司不怕麻烦。我去审问一番，你等着京城方向的信。”

灵姬眸底一滞，将早已深思熟虑的话说出：“莫离，这次可能牵扯画骨坊，事关重大，我觉得暂时严加看管比较好。

而且画骨坊死硬，押解进京，交给周正审问合适。你我下得了手审问？”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审问嫌犯是镇妖司官员的必要手段。此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莫离攥紧拳头，快步朝镇妖司暗牢走去。

“我也去，反正京里回信短时间也来不了。”灵姬脚步轻盈，轻笑跟上莫离，“赵婉婉名门之后，但是涉及案情，尽管不愿为难她，也只好请她配合一下了。”

“她的突破口在她父亲，或许她只是受人利用。”莫离转动眼珠，说出心里的猜测。

“我审赵婉婉，你审盗面贼。有线索，不要瞒着。”灵姬不经意间斜眸扫眼莫离的神色。

“嗯。”莫离点头，一路走向镇妖司暗牢，亮出腰牌，步入幽深黑暗的牢门口。

“来多少次我都不会适应！”灵姬边走边捂住鼻子轻轻抱怨。

“灵姬，你出去把守，一切交给我。”莫离温声交代。

“我帮你看着，受审的要是不配合，我一脚踹他脸。”

“牢头，暗牢得开通风口，不然闹瘟疫什么的多不好。”

“大人，到了。”牢头浑似没听见，打开铁链，推开铁栅栏，立在一旁。

“辛苦了。”莫离道，步入其中，灵姬跟着入内。

牢头关门上锁，“大人有事唤小人就是。”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盗面贼口里塞满粗布，绑在染着暗红的木桩。

他身上满是鞭子抽打和烙铁的痕迹。

乱发遮掩他原本俊秀的脸，嘴唇裂开，整个人已疲惫不堪。

案上摆放着各种刑具，最扎眼的就属倒刺铁钉，染着粘稠暗红的血。

炭火的火灼将暗牢的闷热升至极高，伴着腥臭的气味令人异常烦闷。

莫离扫眼气息奄奄的人，一勺冷水泼在他的脸上。

水打湿他的脸，大半溅落。他缓缓抬起无神的眼，迷离的目光看眼莫离和灵姬，重又慢慢闭上。

“好你个盗面贼，敢藐视我们！”灵姬粗鲁取下塞入他口中的粗布，指着他，开口便是痛骂。

“你的主人是谁？”莫离挥手止住灵姬，上前一步问，语气冷淡。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眸子散漫无神，嗓音嘶哑，有气无力，“不用枉费心机，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你在等你主人救你？”莫离清冷的眸子盯着他的眼。

他微微抬头，眸光凝聚几分。

“月？冷？血姬？”莫离一一吐出甚少有人知晓的名字。

他的眸子在听到“血姬”二字时忽的一亮。

“你喜欢她？”莫离轻笑，如有了攻破他心防的突破口。

“红妆红伞凌光剑，凤凰金芒销魂锥。”莫离嘴角勾起，“她很美？”

灵姬妒意涌上心头，紧握拳头，怒焰般的眸子凝视莫离的脸。

“可是画骨坊的女子全都是狐媚勾人...”莫离浑然不觉，朝盗面贼轻蔑冷笑。

“你住口，不许你污蔑她。”他胸口剧烈起伏，疲弱的躯体里唯有愤怒在灼烧。

“我好奇，血姬究竟有什么魅力令你甘心情愿的爱着。”莫离玩味浅笑，“只是不知你等的她，来救你还是来杀你。”

他眸底浮现一抹迟疑，转瞬暗淡，如希望破灭，沉默的如失去一切的傀儡。

“让我死！”他挣扎着用尽力气吼道。

即使死，也不愿拖累她。

灵姬强行将粗布塞入他口中，钓鱼哪有无食饵的道理？

灵姬随莫离出牢房，身后牢头重新为铁栅栏上锁。

“血姬，她出现的地方注定死人。”灵姬沉默地出暗牢，一缕愁云爬上她极美的黛眉。

“这样抓起来才有趣，不是吗？”莫离颇有兴致地玩味一笑。

“就怕你我碰上她，折戟沉沙。”灵姬莫名担忧。

“血姬，月凌十二式，凤凰翎，但凡人有一样足以纵横江湖，可她身上有两样傍身。画骨坊主人太过宠爱她了吧。”

江湖传言：不可遭遇她，遭遇她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随后便是一句风流男儿的感慨：可哪个男人又能抵挡她的美？

八成是哪个贪酒的家伙在人前炫耀。

灵姬瞧着莫离跃跃欲试的模样，深感无奈，“希望你最好别碰上她。”

灵姬紧咬着嘴唇，觉得暗牢的走道空气沉闷到窒息，好似永远走不出去，快步走向那仅有的出口。

“希望我的剑快过她的。”莫离轻笑，跟上灵姬。

“莫离，你打算怎么办？血姬可不是谁都可以撩拨的。”灵姬刚出暗牢的门，扭头问身后的莫离，语气有股关切的急躁，或许有些嫉妒血姬单凭传闻便捕获莫离这个讨厌的家伙。

“灵姬，你相信我。咱们办好盗面案，让铁帅刮目相看。”莫离对上灵姬的目光，眼神坚定。

“我更在乎你！”灵姬瞪视莫离的眼睛泛着泪光。

“我知道，我答应你，我试试她的锋芒，不行就让路。”莫离心疼她，凑近安抚，替她抹泪，“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灵姬气得腮帮通红，

“我稀罕你什么！”

“我要给你立立规矩。”

“行动前要向我打报告听我指挥，事无巨细一概主动坦白，出手不可逞强好胜。”

“暂时三条，想到再加！”

“好，我答应你。”莫离正色答应。

灵姬掏出定情信物，“你要是违背，我就扔了它。”

莫离扫眼传家玉佩，眼角抽了抽，温声答应。

灵姬斜眸扫眼莫离，命令道：“你，守着鸽棚，看看京城来信没有。”

莫离笑着答应一声，赶往后院鸽棚。

“哎，灵姬一哭，我立马缴械投降。铁帅说灵姬要比我厉害得多，我初时以为铁帅夸灵姬一身的蛮力，如今才知道最厉害的是灵姬的眼泪。”

莫离坐在后院的竹椅，望着满地啄食的鸽子，又撒把糠米，喃喃道：“不知道秦时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灵姬悄然靠近，“莫离，京里来信没有？”

她胭脂薄施，粉唇咬过红纸，赤红如朱砂，乌黑柔顺的如瀑丝发丝绸一般垂着，遮掩大半粉嫩灵巧的莹润玉耳，一身崭新红妆绸缎罗裙，一双娇小玲珑红绣鞋，俨然精心打扮过的。

她负手于后，身体自然倾斜，月牙状的笑眼直直的盯着莫离，嘴角有些女孩子特有的俏皮笑意。

整个人光彩照人，好似太阳独独宠爱她，将所有的光辉温暖都毫不吝啬地披在她的身上。

莫离抬头看向灵姬，涣散的眸子聚在一处，映着灵姬俊俏可人的轻笑，有些出神的忘乎所以，片刻后才微微撇过头，“没有，许是要等两日。”

灵姬娇笑一声，大方如赏赐恩典：“莫离，我今晚要赏月，你陪我吧。”

“好，希望今晚月光皎洁。”莫离点头答应，“走吧...”

一只飞鸽落在地面，腿上绑着信。莫离取下信，摊开来看，灵姬凑近，瞳孔瞬间放大，不可思议，“释放赵婉婉？”

灵姬不敢相信，目光定在信上，可铁帅的印章和笔迹绝不会有假，习惯性的踱步猜测，疑道：“赵婉婉傍上哪个大佬？”

“难道赵婉婉是铁帅的私生女？”

莫离用火折子烧了信，出言警告：“别瞎猜，你想得罪铁帅？”

灵姬怀疑赵婉婉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紧抿嘴唇，“如果赵婉婉跟铁帅无关，那怎么咱们刚发出信，铁帅立马飞鸽命咱们放了她。”

“赵婉婉许是朝廷安插在威州的暗线。”莫离猜测，“快提赵婉婉出来，免得铁帅为难。”

“可恶！咱们让人利用了。”灵姬跟上莫离，气恼地攥紧拳头。

暗牢内牢头替赵婉婉打开手铐脚链，退出牢房。

“赵婉婉，你可以出去了。”

面对打开的门，赵婉婉迟疑的目光一闪而逝，大步走出，沿着走道出来，见莫离和灵姬，抬手遮挡刺目的阳光。

视线适应些，赵婉婉伸手向灵姬索要：

“我的软剑！”

“哼！要不是为了铁帅...”灵姬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尖朝她掷出。

赵婉婉侧身的同时探手握住剑柄，利落地抽回腰间。

有了软剑，陡然傲气如初。

除了脸畔的乱发，略显憔悴的面容。

“你早有预料会有放你的一日？”莫离平静注视她。

“我要换身衣服，沐浴净身。”赵婉婉开口要求。

“不管你什么身份，替谁做事。你暴露了，最好不要露面。”莫离好意提醒。

“我说过要先洗澡，换身衣服。”赵婉婉坚持说。

“灵姬，麻烦...”莫离见灵姬瞪视来的目光，识趣地止住话。

“跟我来！”灵姬冷冷道，在前领路。

赵婉婉明白似的嘴角上扬，快步跟上灵姬。

“不要贸然出去，铁帅命我等照顾你。”莫离平静警告。

赵婉婉不答，数息后身影行远，消失在通往内院的拐角。

莫离回头扫眼暗牢门口，前往内院，抱剑静静守在入口处。

“画骨坊，盗面案，赵婉婉，铁帅...”莫离将一连串的线索穿在一起，脑海中浮现头插玉簪的画骨坊主人操持丝线掌控一切阴谋诡计，融入在比暗夜更深沉的黑暗中。

“莫离，我受不了她啦，竟然吩咐我替她打热水洗澡。”灵姬手提空水桶急匆匆寻莫离，满脸的委屈埋怨。

“我打水，你堵住出口。”莫离收回思绪，接过水桶，转身离开。

“还有我的新衣裳，胭脂，玉钗！要不是为了铁帅我才不委屈自己。”

灵姬瞪视赵婉婉所在的厢房，不满地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