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马嘶鸣着朝莫离奔来,莫离嘴角轻笑,扫眼周围,不见当日的白衣少女。
灵姬翻身上马,轻抚马的鬃毛,“烈风,回来就好,不然咱可赔不了。”
莫离轻拍马儿,牵着马走。
灵姬好奇地道:“莫离,现在青儿的嫌疑最大,不过十多年过去,不知道她的容貌变没变。”
莫离回道:“魅妖容貌秀美,至死不变。如果她是普通有武功的女子,那么她现在三十六,顶多有些韵味的妇人才是。”
灵姬点头,随即犯疑:“那她躲在哪里?梅林庄园已毁,而你口中那个谜一样的白衣少女消失不见。咱们到哪里寻找青儿?可恶,连线索都没有。”
莫离轻笑,扭头看向灵姬,“等回去释放明显德,青儿的复仇便未完成,那么她或许就会浮出水面。”
灵姬思考片刻,脸露坏笑,“好,等回去就告诉大佬头。不过,将刘氏她们暂时关押,不然迷惑不了凶手。”
…
长安府衙
“灵姬,你真的有把握?”大佬头听了灵姬的计划,有些激动,又摸不清计划到底有没有效果,有些担忧,巴望的看着灵姬,目光随着她踱步而移动。
灵姬转过身,分析道:“凶手利用明府老太君的梦靥诅咒作案,而知晓当年秘辛的唯有当年侍候明府的老人。
而妇人周氏解救遭投湖的明府妾室青儿。她二人皆有报复明府老太君的动机,环儿听从周氏的吩咐将翡翠耳环故意出现在明府老太君眼前,逼老太君急于派人搜寻出走的钱氏和嫡子,将妾室齐氏遣入明府旧宅。
此举正中凶手下怀。
明府有人通风报信,才有了京城口马车案,明府小妾案。
明显德怀疑大夫人钱氏与人私通,杀害钱夫人的动机看似明显,实则明显德对钱氏有情意,醉酒只是因为胸中有郁气。
明显德清高秀才,在明府不管钱财,又不屑借钱,雇凶杀人无从谈起。
大人再审他一次,不要动邢。审问结束当即释放。今晚我跟莫离潜入明府,守株待兔。”
长安府君边听灵姬的分析边点头,急的如溺水之人急急抓住身旁的浮木,“灵姬,本府相信你,你一定要替本府抓住真凶。”
灵姬作揖,神色郑重:“大人,我跟莫离尽力而为。”
“本府要见铁帅,多加层保险。”长安府君急着出门,虎步生风。
灵姬希冀道:“希望今晚凶手出现。”
莫离淡然:“凶手栽赃不成,极有可能在明府动手,让明府老太君亲眼看着儿子死去。”
灵姬莞尔一笑:“莫离,你的嘴,我相信。”
长安府君从镇妖司乘轿回来,马不停蹄地提审明显德,当庭宣布无罪释放。
言语中暗示刘氏嫉妒害人。
“此招险棋,若是不成,本府当真要引咎下课了。”长安府君看着明显德憔悴的身影离开府衙,心里七上八下。
…
明显德入明府,明府老太君当即请来长安有名的贞安道长消灾驱邪。
灵姬不失时机地领着莫离入明府,明府老太君随意予了份礼,灵姬当仁不让地收下,又帮莫离收下那份礼,白眼莫离,嗔道:“笨蛋,有喜礼都不收,干愣着干嘛?”
莫离注视祭坛做法的贞安道长,转过视线,眸光中有股敏锐的直觉:“灵姬,我总觉得今晚有事发生。”
灵姬抿嘴一笑,“咱们不就是等事情发生的?”
府衙
荣龙带人赶到长乐坊,简单询问西域养蛇人,搜查房间无果,不甘心毫无建树的回去,硬是将所有可能的嫌疑人带回府衙。
灵姬坐在府衙内的长板凳上,一只脚踩在上面,张望着府衙入口,“荣龙那家伙我知道,这次保准将所有可疑人员带来。”
莫离坐在案前,探手添水研磨,嘴角轻笑,“荣龙哪次叫你失望过?”
荣龙急匆匆赶来,身后衙役们押着数名西域人来到。
灵姬收回脚,端正坐着,直面来人。
荣龙抹汗,“大人,我担心有遗漏的,都将西域养蛇人带来了。”
养蛇人斐乐开口替大伙道:“大人,我们就是表演卖艺的,掺合不得害人命案。您赶紧问,咱们还要回去卖艺表演呢。”
余下的养蛇人纷纷附和。
“我问你们答,不得串口供。”灵姬扫眼西域养蛇人,“三月十九到三月二十二号,你们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谁出了京城?都办了什么事?”
灵姬指着左首一人,“你先说,其余的人可以补充质疑。如果互相隐瞒包庇,查出来一律连坐同罪。”
西域人大多面皮是常年穿过沙漠,强光照射出来的栗红。
左首的人矮瘦,“这一个月来我都待在长安长乐坊杂耍舞蛇。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其余西域人都点头称是。
灵姬逐一问完,他们毫无意外地全都互相作证。
外邦人在长安团结的就像一个人,时常相互作证隐瞒不报。
灵姬冷笑,“你们那几日除了表演之外,可去过其他地方。”
“我十九日去过胡艺馆,波斯语姬可以作证。”矮瘦的开口说,惹得其余人大笑声一片。
“肃静!”灵姬挑眉喝断他们的笑声。
“二十到二十二日表演杂艺后都在家里训练刚到的血斑蛇。”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附和。
灵姬喝断:“你们谁养西域青蛇?看到西域青蛇的说说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西域养蛇人顿时鸦雀无声。
斐乐说:“西域青蛇毒性大,性子猛,长安明令禁止不准养,咱们舞蛇谋生的,养那毒蛇做什么?被咬了根本救不了啊。”
其余西域人皆附和。
灵姬摆手让西域养蛇人离开,荣龙看着西域人离开,凑近问:“灵姬大人,是不是没有线索?”
灵姬瞥眼荣龙,“他们相互作伪证,你看不出来?”
“那我把他们抓回来。”荣龙忙转身追去。灵姬喝道:“派人看着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荣龙应一声,脚步不停地奔出府衙。
…
夜,老太君留明显德替她守夜,明显德睡在母亲榻前,久久难眠。
烛火恍得整个房间明灭不定,窗扉处映着悄然出现的女子人影。
圆润的指尖透过窗纱,跟着一只女子明亮的眼睛透过洞口观察室内的情形。
一根青竹穿过洞口。
同时,丫鬟香儿打着哈欠起身剪断多出的线头,豆大的烛火逐渐拉长,房间也跟着明亮起来。
丫鬟的身影遮住床幔,也遮住替母守夜的明显德。
丫鬟打着哈欠转身退回原位。
家主居室正面的屋顶处,莫离趴在屋顶处,抬手甩出数枚飞针,射向那道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就是丫鬟翠儿,刚要射出毒针,察觉危险,忙侧身避开,见事迹败露,快步逃走。
屋顶处掠来数名黑衫,围住了她。
灵姬看清她,有些诧异,拔剑直指:“束手就擒!”
黑衫上前制服翠儿,取下她手中青竹,反绑了她的双手。
翠儿忍泪叫道:“我替母亲报仇,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灵姬回道:“有什么话等到了府衙再说。带走。”
莫离望着翠儿的背影,摇头,“明府老太君惹的怨气不小。”
灵姬收回目光,有些遗憾:“翠儿只是帮凶,大鱼还未出现。
走,大佬头必定夜审翠儿,瞧瞧去。”
…
同样的府衙,火把照的通亮。长安府君坐上高座,看着府衙中跪着的翠儿,眉头紧皱,“明府怎么搞的,盗贼案谋杀案一个跟着一个,真是一窝端了得了。”
长安府君照例惊堂木一拍,拉长音调,“跪着的何人?”
翠儿有些紧张,垂头答:“民女明府丫鬟翠儿。”
长安府君抿口茶,淡淡问:“你为何谋杀老太君?”
翠儿咬紧嘴唇,抬头看向大老爷,睁大眼,却是满眼的怨气,大声叫道:“因为老太君害我母亲未生产便得寒症,好不容易产下我,不久就死了。父亲伤心之下郁郁而终,而我长大知道情由,入明府替我母亲报仇。”
“你父母何人?”
“我父亲就是明府太爷,我母亲就是明府太爷的妾室青儿。”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身份?若是说谎,本府重重责罚!”
“有,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翠儿摊开手,现出一只翡翠耳环。
灵姬好奇走近,“跟老太君出示的一模一样。”
莫离质疑:“你说你母亲青儿生你时难产而死,而她的坟墓里的遗骸却是成年男子的。那具遗骸喉骨破碎,明显死于他杀,却出现在青儿坟墓内。你怎么解释?”
“这个?”翠儿迟疑。
“说!”长安府君断喝。
翠儿慌张地摆手:“我不清楚,我由义父养大,我的身世都是义父告诉我的。”
“你义父是谁?”
“义父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而且在我十四岁那年告诉我的身世,将我交给周氏就离开了。”
“混账!当本府好欺骗是不是?”惊堂木重重一拍,随着便是一声喝骂。
“大人,民女说的是真的。”
“那一日是哪一日?”
“开宝七年六月六日。”
长安府君指尖轻敲桌案,瞥眼女牢头,后者点头离开,“本府暂且相信你就是明府太爷的庶女。你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
翠儿垂头不语,紧捏着手指,胸口起伏不定,不知如何应答。
长安府君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叫:“上大刑!夹手指!”
灵姬撇过头,不去看翠儿。
随着两头麻绳拉紧,翠儿脸上爬满痛苦,唇抖动着,冷汗渗满额头。
夹指的邢具越拉越紧,翠儿紧咬的牙关打开一道缝隙,喉咙间终于叫喊出声,继而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长安府君离座,气愤的命令道:“给本府继续夹!直到她说出来为止!”
哀嚎声的余音尚在,翠儿眼皮慢慢合拢,身体如沙袋般无力倒下。
“大人,她晕过去了。”衙役禀告。
“灵姬,你察言观色在行,你来问。来人,给本府泼醒她。”
“是,大人。”灵姬作揖,等衙役泼醒翠儿,驱前问:“翠儿,你要杀的是明显德吧?”
翠儿食指印着夹痕,猩红可怖,十指弯曲垂着,听闻灵姬的话,抬眼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写满倔犟,嘴唇紧抿着,决计不开口透露半句。
灵姬挑拨道:“谁吩咐你向明显德下手的?翠儿,那人胆小怕事,竟让你们弱质女流出面,遭受酷刑,自己躲在暗处拨弄是非。我怕你受人利用,而他收取酬金退出,杀头的就是你们。”
长安府君伸长脖子等翠儿松口。
翠儿听到“杀头”时瞳孔骤缩,臀部抬起,眸光波动,已明显动摇,却又坚定下来,死死咬住牙齿,抿紧着嘴唇,就是不肯松口。
灵姬眼波流转,嘴角上扬,“翠儿,你不觉得隐藏在背后的人明知你对明显德下手危险极大,依然抛出你来,而你心甘情愿的,难道喜欢上他了?”
翠儿怒瞪着灵姬,眸子黑亮如闪着黑芒的黑珍珠。
莫离凝眸思忖:“究竟是谁在牵线指挥傀儡?”
莫离本/能地怀疑针对明府的人只是闲来无事的即兴游戏。
而那人可能根本就未出面,想抓他如捕风捉影,绝非易事。
莫离沉思之时,耳畔传来灵姬对翠儿的质问。
“你母亲为生你难产而死,她想的无非让你替她好好活下去。而你执着复仇,落入他人的圈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如果你坦白交代,我会向大人求情,网开一面。”
翠儿看向灵姬,撇过头,眼睛已然微红。
府衙随着翠儿的情绪寂静半晌。
翠儿抹泪,湿润的目光看向灵姬,“我只是受人指派。”
长安府君面上含笑,暗道:“终于开口了。”
灵姬静定几拍时间,不经意地口吻问:“受谁指派?”
翠儿道:“那人我不认识,我也只是根据口头的吩咐办事。”
灵姬扫眼画师,画师提笔等候。
灵姬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翠儿回忆片刻,方开口:“他面皮粗糙,嘴唇很厚,眉毛黑硬,眼睛黑亮有神,国字脸,身材修长,整个人很精神,一看就是有武功的。”
灵姬蹙眉:“你怎么判断他会武功?”
翠儿:“他手有老茧,手掌又大又厚,而且他身上有股静气,如山岳,不会武功的绝不会有他那股子静气。”
画师停笔,拿画像来给翠儿辨认。
翠儿看着画像,皱眉思索,忍痛指着画像说:“他的眼睛要大些,脸颊勾勒再深一点。”
灵姬苦笑:“没想到翠儿也是个完美主义者。”
莫离看着翠儿指点画师的认真模样,脸上绽开一抹浅笑。
折腾半晌,夜已完全黑了,听铜锣声,已夜半三更。
长吏将画像放在案上,对已昏昏欲睡的长安府君道:“大人,画像已画好,对比无误。”
长安府君抬起沉重的眼皮,半梦半醒,“好,将翠儿收押,好生看管。明日张贴画像,查访嫌犯。”
“是,大人。”长吏作揖,等长安府君打着哈欠离开,才收起画像,对衙役使眼色,衙役押着翠儿离开。
灵姬跟着长安府君打着哈欠,其余衙役等靠着杀威棒昏昏欲睡,也传染一遍,打着哈欠,纷纷搁下杀威棒拖着困倦的身体离开。
“长安百万人口,要查一人如大海捞针。
莫离,我也困了,咱们赶紧回镇妖司,你腿快,靠你啦。”
夜色如水。
莫离背着灵姬走在暗沉寂静的长街,脸上浮起幸福的微笑。
云遮蔽大半月华,在地上映着浅淡的人影。
灵姬已贴在莫离身上熟睡。
她呼吸轻柔,丝绸一般的发丝垂在莫离的肩头,随风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