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巫女山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远,舒念没出过远门,她自小生长在青城,念书也没有去过外地,去到过最远的地方恐怕就是幼时回老家乡下探亲,路不好走,摇摇晃晃坐着马车,一来一回,光在路上的时间就几乎用了一天,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
袁少文早早地到了,在楼下客厅等着,舒念同江潮生一起下去时,见他正站在餐厅门口,同明水不知道说着什么,表情颇为严肃,明水一声不吭,只低着头,静水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时不时看他们两个一眼。
舒念好奇心起,想要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结果袁少文率先看到二人,立马站好,行了个常礼,依次问好,明水一听,也转过身来行礼,然后二人就终止了对话。
舒念对袁少文笑笑:“袁队长来得这么早。”
袁少文目光低了低:“应当的。”
接下来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她回头去瞧了瞧江潮生,见他对自己笑笑,便道:“吃点早饭吧。”
江潮生随意地点了点头,舒念接着又对袁少文发出邀请:“袁队长也一起吧。”
袁少文立马拒绝道:“不了,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舒念了然地点点头,率先走进餐厅坐下,袁少文跟江潮生在低声说着什么,舒念听不太清楚,静水已经收拾好了粥饭,明水过来倒茶,舒念视线下意识在她和袁少文的身上转了两圈,被江潮生精准地逮住。
袁少文已经出去等着了,明水和静水收拾好了也退下了,只剩他们二人,舒念问他:“刚才袁队长对你说什么了?是公事吗?”
江潮生瞧了瞧她,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总盯着明水和少文看?”
舒念扬眉,端起枣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问:“你心里更偏向袁队长跟明水,是吗?”
江潮生学她刚才的样子扬扬眉,问:“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就能想到这里?”
舒念轻嗤道:“你才不是随口一问,而且这两次我也发现,你都只带着袁队长来我这里,一次还可以是巧合,两次就不对劲了,据我所知,袁队长比连伟对你重要多了,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这种跑腿的事不是更应该让连伟去做吗?”
江潮生伸长手臂在她鼻尖点了下:“真聪明,不愧是我惦记了好几年的女人。”
舒念假装恼他没个正经,又问他:“据我观察,明水应当对袁队长无男女之情,恐怕你的好意要泡汤了。”
江潮生瞧着她直乐:“这你也知道?你知道的不少啊,一天天的,路子挺野啊!”
舒念啧:“我认真同你讲事呢。”
江潮生也端起茶碗,将碗中的枣茶一饮而尽,拾起筷子,才淡淡说道:“男女之间,更讲究缘分,情不情爱不爱的,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这一番话说得舒念云里雾里,她忍不住问:“可是,明水看起来好像有点怕袁队长,她跟连伟相处起来更自在,你看,费了心思让他们两个凑一块,结果还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明水躲得远远的。”
江潮生像是听进去了,也没反驳,还点了下头,接着就认真吃饭去了,搞得舒念心里直着急,见他不像要再说话的样子,便问:“周半仙,不如你跟我说说,袁队长为何看上了明水?他跟着你,见过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只多不少,明水虽说长得颇为可人,但也不见得美到让他一见误终身的地步吧?”
江潮生斜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你那个朋友不比你美艳吗?我还不是记了你这些年,旁的人都入不了眼?我告诉你吧,兴许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男子,会只在意外貌,乍一见到美人,都挪不动步,但我们这种见惯大大小小美人的,反而更在意旁的事。”
舒念琢磨了一番,问:“你这是在变相说我长得不好看吗?”
江潮生一脸不想理她的神情:“我虽然不只在意外貌,但也不是不在意啊。”
舒念又问:“那你到底是几个意思?问你一件事,你非绕这么一大圈,故作高深,你跟袁队长朝夕相处,他又是你部下,以为你会知道多一些呢。”
江潮生趁这功夫已经一碗粥下肚了:“你自己再品品咱俩说的话。”
舒念不满地瞪他:“我不品了,免得噎着。”
江潮生抬头看过去,见她闷声吃起饭来,才笑道:“你也说了,少文是我部下,就算是我兄弟朋友,这种隐秘的心事他也不见得会跟我说,你到底要打听什么?”
舒念语重心长:“我不是担心明水吗?”
江潮生用手指点点她的碗沿:“赶紧喝粥,都要凉了。”
舒念乖乖照做,喝到一半,听到江潮生忽地笑了:“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现在不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吗?咱俩才哪儿到哪儿?”
舒念不接他后半句的茬,只眼下嘴里的粥后道了一句:“明水不是别人。”
江潮生继续吃着饭:“好了,你也别操心了,一人有一人的缘法,你能做的有限,这事最后还得看明水的意思,你想这么多也没用。”
也对,哪怕她觉得袁少文和连伟有高低好坏之分,但最后总归是明水自己拿主意,过日子,她跟着想这么多,除了多思多虑外,其实也没什么作用。
等到吃完饭出发时,江潮生拉住她,丢下一记炸弹:“巫女山路途遥远,也许会过夜,你一个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带上明水吧,方便照顾你。”
舒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问:“你说什么?”
江潮生就喜欢看她愣头愣脑的样子,没了平日里的聪明和一针见血,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脸:“少文刚才吩咐她准备好了你用的东西,已经拎到了车上,你现在赶紧去吩咐明水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不过,应该也不用了。”
舒念愣愣地还是回不过神来,再回头,见明水已经换好衣服拎着自己的小箱子站在门口,一脸兴奋地对她打了声招呼:“小姐,我把您最喜欢的那套洋装给装上了,放心,东西都全着。”
感情,你们两个这是在合着谋算我们主仆二人啊!
舒念用眼神质问江潮生,他就只是笑,对舒念投过来可以揍人的目光不以为意。
能有什么办法?看样子,明水也很高兴,也对,她平日里的性子就活泛,不像静水总爱窝在家里,外出买东西采办的事她最爱做,如今能出远门去玩,肯定要高兴坏了。
也罢,就当做她们主仆二人共同出游一次吧,她也不想扫明水的兴。
“你哪来的行李箱?”最后舒念就只干巴巴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在她的印象中明水根本没有出过远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明水拎起手里的箱子,晃了晃:“这个啊,袁队长拿过来的,说是给我准备的。”
舒念摆摆手:“走吧。”
袁少文跟江潮生惹人合谋办事,已经惦记上明水了,她还能说啥,说啥能有用?只能走着瞧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开车,行在前面,袁少文和明水坐在后面一辆车上,除去开车的人,旁边还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舒念估摸着应该都是他的护卫人员。
“咱们就是出去玩一下,要带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吗?”舒念问。
江潮生看过来,不等回答,舒念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率先说道:“我昨夜没睡好,眯一会儿。”
江潮生倒也不说什么,就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舒念笑着摇头拒绝:“算了,脖子会酸。”
其实她不困,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二人亲密坐在一处,距离离得这么近,她有些紧张,但前排又坐了个雕像一般的人,突兀地横亘在两人中间,她只觉得应该正襟危坐,以免惹人侧目。
江潮生却像是不知避嫌似的,一个劲地搂着她的腰肢,还时不时拿手去摩挲她的手背,舒念制止了几次,见没效果,也不再说话。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渐渐驶离青城,舒念才觉得有些困,眼睛没了神,不自觉低下头去,江潮生早就发现她的疲惫,一把将她搂过来,按倒在自己肩头:“困了就睡一会儿,别强撑着。”
舒念顺从地没有拒绝,只是这样靠在他肩头,却没了睡意。
想让自己强行入睡,试了几次,还是无法成功,她脖子也麻了,装不下去,便起身道:“我睡不着。”
江潮生只瞧她一眼,立马侧了身子,丢下一句:“你不睡我可要睡了,我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随即半横躺着,脑袋枕在舒念的腿上。
这下舒念更睡不着了,她不自在地看了眼前排的开车之人,对方却在专注开车,像是丝毫没留意到后排座椅上二人发生了什么。
舒念就这样挺着,盯着江潮生的脸看了几次,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怕开车的人笑话她,便只匆匆盯着他的脸看了几回,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他紧锁的眉毛,比昨天多了一些的是,今天她又留意到江潮生青色的胡茬。
悄悄伸手去摸了一把,短短的,有点扎手。
再去摸,又觉得像是短短的一丛丛刺,她忍不住想要抠一抠,手指未来得及动,就被人捉住,动弹不得。
舒念一惊,低头去瞧,江潮生眼睛依旧闭着,只是嘴角含笑,一只手牢牢将她刚才那只不安分的手握住,再一扯,塞进了怀里,舒念的手腕处正好贴近他的心口,脉搏感受着心跳,一下一下,清晰无比。
舒念又看向他的脸,江潮生像是能看见一般,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脸庞,又在她的腮帮上捏了捏,姿态很是亲昵。
“你怎么也没睡?”舒念问他。
“想睡来着,发现还真是有点难,要知道,平时我可是沾枕头就睡的人。”江潮生带着笑意答道。
“你这又是为何?”
江潮生冲她弯弯手,示意她低一点,凑近耳朵后,他才小声说:“第一次跟你出来玩,我也很期待,心里头兴奋着,就睡不着了。”
舒念坐直身体,扭头看向车窗外,控制不住地笑,被他掰了回去,继续直面对着他,江潮生捏捏她手心,又道:“我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这般没出息。”
舒念推推他:“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
江潮生笑笑,没再出声,车厢狭窄短小的空间,根本伸不开江潮生的腿,他不舒服地挪动了下身体,舒念借机调整了下姿势,抬起头看向窗外,再不肯多看他一眼,维持着脸上平静的神色。
耳边听到江潮生低低的轻笑出气声,舒念咬着牙,用余光瞄了他一下,想要抬起手,却被他攥住,一动被攥得更紧,试了两下,都没成功,她也就不再试图抽回手了,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两只交握的手也再未分开,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彼此纠缠在一起,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全世界都不知道,他们挨得有多么紧,心贴得有多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