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上神听完天凌与温仪的魔界之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昏睡在地的甲录身上,只有寂世日偏要凑到温仪身前道:“你呀你,是何时作好了要去找他的打算啊?”
温仪惨然一笑道:“去了又如何?还不是未曾给我一个明白的说法!”
寂世日也不顾托别姬连连向他使眼色,摇着头朝温仪直言道:“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年你到底想要何种说法,当年他与雩婉上仙在一起不就是给你最好的说法?他选择的是雩婉,雩婉才是他的魔后!”
温仪不怒反笑地看着寂世日,眼中闪动着泫然欲泣的泪光:“对啊,那他为何选了雩婉而没有选我?我比雩婉差在何处?雩婉能为了他舍弃仙神之金甲羽翼,我也同样愿意,而他为何选了雩婉没有选我?”
天凌几人目光相交间皆是感叹,此番陈年旧事原本无人愿意提及,哪知温仪去了一趟魔界却又被翻卷的记忆所淹没,即便身为上神也难以压下情根深种的执念。
李达一害怕口不择言的寂世日继续刺激温仪,只得温言劝慰道:“凡是过往皆是虚无,过去的就放下吧。”
陆耀也赶忙说:“而且我看那魔君雷龠也并非完全不顾及你们之间的情分,若是今日你不现身,恐怕他不会轻易将这甲录交出,眼下甲录已得,我们也可回天庭向天帝复命了。”说完冲天凌使了个眼色,两人不但将那仍旧昏睡不醒的甲录带走了,还将满脸忿忿不平的寂世日也一并拖走,李达一自不必说,也赶紧跟在几人身后飞身离去,只留下托别姬陪在一脸悲苦的温仪身旁。
托别姬见只剩她与温仪二人后才温言朝温仪道:“男女之情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和说法,他心悦之人纵使什么也不做,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他也依然会心悦诚服,全心全意。你……当真不懂?”
温仪的泪滴终于滚滚而下,她像忍了很久般凄苦而言:“我怎会不懂,怎会不懂!只因他从未疾言厉色地告诉我不喜欢我,不眷念我,我才总是心怀遐想。我今日跑去魔界下了巨大的决心,只要他朝我说一句从未心悦于我,我便彻底斩断这数万年的情丝,从此不生欢喜,再无眷念。哪知……他只是叫我忘了他……那时至今日,他是否可以忘掉雩婉?连一个神魂俱灭之人他都忘不了,更何况要我忘掉一个活生生在世之人!”温仪痛苦的闭上眼睛,继续颤抖地说:“他可知我为何要成为这拥有无上大能之上神?我并非想要那些清风明月,光华万里,还有世间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我……只是想要在他万劫不复之时,可以助他一臂,让他不至于身死神灭……我不过……不过就是一番爱之欲其生的拳拳心意……别姬,你可明白?”
托别姬深深地点头,眼中皆是感同身受的忧伤:“我自然明白,可此番言语望你再不可对外言说,毕竟……”
温仪轻叹一声道:“要是雷龠哥哥今日开口挽留我,我必舍了这身金甲羽翼,满心开怀的留在那寸草不生的魔界,我既有如此心意,又哪里还有半分畏惧之心?”
温仪之言实在为天道所不容,托别姬情急之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朝她说道:“有些事情大可不必宣之于口,大可不必……”
温仪眼见托别姬为己焦急的神色心中顿觉宽慰,就朝她微笑颔首:“我知道了,今后再不胡言,姐姐不必忧心。”
二神相顾无言,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天宣阁外暗沉深邃的夜色,久久难以释怀。
而天凌一行此时早已到了天庭之上,刚刚将甲录即是在邕巴仙岛及天芒山行凶之魔灵之事告知守在正阳宫外的白阁上仙,就见张戈和魏巍二神匆匆赶来。几位上神互相点点头算是见礼后,便立刻跟随白阁上仙往那殿内而去。
果然,天帝正背负着双手等在殿内,脸上似有郁结之色。白阁上仙紧走几步至天帝身侧高声道:“启禀天帝,天凌、寂世日几位上神已将在邕巴仙岛和天芒山作恶之魔灵抓获。”
陆耀将拎在手中的甲录往大殿雪亮的宫砖上一推,像是在告诉天帝,就是此人。天帝皱着眉也不开口,仔细看了看昏睡不醒的甲录后就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天凌。
天凌上神就道:“我和温仪去了一趟魔界,雷龠就将此人交了出来,说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天帝鼻中轻哼一声,不无鄙夷地说:“那雷龠不是素来最为护短,如今怎肯这般轻易就将他手下的魔灵交出?”
天凌只得答道:“我听他言下之意,只想袖手天下,不想多生事端。”
天帝朝地上的甲录扬扬下巴道:“你们可曾拷问过此人,他为何要前去邕巴仙岛和那天芒山作恶?”
天凌摇摇头:“此人因为擅出魔界而受到四界冥顽业火的诛心炙烤,眼下看来,似是已陷入无知无觉的永世沉眠了。”
天帝不满得又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他作恶的缘由还是未曾查出?那雷龠也未言明?”
天凌道:“正是。雷龠只说也许他有即使要身受四界冥顽业火的诛心炙烤,也不得不出的理由,但至于到底是何种理由,雷龠也并不知道。”
此时李达一补充道:“或者即便雷龠知道,但他也并不想告诉我们,能将这个人交给我们,已经算是他的最大诚意。”
可惜天帝对雷龠的这份诚意并不领情,只见他将双手负于身后,华丽的广袖长长的拖到脚边,他昂起头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虚空中,讲出来的话毫无温度:“或者,明明就是他擅自出了那万源地心,却随便丢了一个魔灵出来了事!”
寂世日马上高声叫好:“要是如此更好,待他多出几次,哪怕他修为再高,终有一日也会如这甲录般,徒留一具歪七扭八的皮囊,陷入到无知无觉的沉眠。”
天帝不甘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等皆不知他要无所顾忌的出入几次才会落得这般报应,就怕他在大限之前将他要办的事情都给办了,那对我天界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说完眼望天凌一行又严肃地说:“眼下九目天珠的魔目仍旧未曾开启,查探魔界之动向实乃不便,望你等在全心教化那二十位弟子以外,仍旧不忘时时关注魔界之动静,对雷龠之防范永远不可疏忽大意。”
几位上神连忙作揖而言:“我等必不负天帝所托!”
天帝点点头后又看向张戈和魏巍:“二位上神再去天湖可有收获?”
张戈摇摇头:“我与魏巍如上次般砸开了天湖厚重的冰面,还潜到水下去查探那团凝聚在一起的仙灵神愿,但它们并不想让我二人接近,我们进则它们退,一直在湖中与我二人绕着圈子。”
魏巍也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天湖旷达无比,纵使我们如何发力也不得靠近那团仙灵神愿,术法神力对其也全无效果,虽然耗费我二人不少精力,却只看到一个硕大的光团在湖中来回游荡,至于它们为何凝聚,光团之中有无他物,我二人仍旧是一无所知。”
“那光团难道比上次你等在岸上所见之时更为庞大?”天帝问。
魏巍点点头:“正是。我等上回在湖面之上毕竟看不到全貌,今日下水后才发现上回所见实乃冰山一角,那股聚集在一起的仙灵神愿形同小山,相互粘连推挤连成紧密无比的一个球形,其中的仙灵神愿数以万计,实在是让我咂舌。”
天帝突然转过身去看着白阁上仙问道:“你说如此繁多的仙灵神愿要是加身于一人,会出现何种境况?”
白阁将手中拂尘一扬道:“那必然成就出开天辟地后的第一天神!即便天地法则,在这般倾世而出的天神面前,也可勾勾手指就改动了吧!”
“天地法则也可勾勾手指就改动了?”天帝眼望苍穹重复着白阁之言,末了又坚定地说:“所以,这般倾世天神必将是我天界之神,也只能是我天界之神!”
此时,在正阳宫中的所有人都俯首附和道:“天帝所言甚是,甚是!”
最后,几位上神终于离去,只是将甲录留下交给了白阁,即便他已是一个昏睡不醒之人,也仍旧被白阁带到那天牢内关押看管着,真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而天芒山终究又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新的一天,最让众弟子高兴的,莫过于作恶的魔灵已被上神从魔界抓回并关押至天牢,众弟子在同采会馆内将此事口耳相传,瞬间就人人皆知,众人终于放下心中的忧虑,立刻又觉得这修仙圣地天芒山已在顷刻间恢复了光华万里的气场,再不会被任何魔物所侵扰。
而在上完了天凌上神的剑诀课后,桃小别就将洛安拉到一旁道:“那作恶的魔灵已被上神抓住,要是他同上神们说他并未进过藏经洞,那我俩的谎话不就不攻自破了?”
洛安点点头:“我事后就已想到我们的谎话瞒不了多久,旁的人都还好说,但那位号称才智无双的李达一上神实在很难欺瞒。现下此事已了,只盼各位上神体恤我们的好心,而非斤斤计较我们那一点点想要保住自己秘密地私心。”
桃小别瘪着嘴连声问道:“若是他们非要计较呢?非要询问我们为何撒谎呢?非要将此事查个通透呢?”
见她如此着急,洛安反而笑了:“我们就一口咬定是那只地鼠精语出无状惹毛了我们,我们这才与它打了起来,然后他被我们合力捉住又自断臂膀而逃,而后我们也慌里慌张地跑掉了。事后觉得私闯藏经洞已是犯禁,在洞中与精怪打架更是不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这才说了谎。其他的就抵死不认,八神就算怀疑我们还有所隐瞒,但无凭无据也不好苛责,最多骂我们一场或是罚我们一顿,皆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信我就好。”
桃小别看着洛安亮晶晶的眸子和气定神闲地姿态自然放下心来,朝他喜滋滋地点头道:“好吧,我信你。”
此时葆迦年突然跳到二人身后大声问:“你信他什么啊?怎么不信我啊?”
桃小别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压了压惊才没好气地朝他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来插话,你还真是无趣得很!”
葆迦年将双手环抱于胸前,扬着眉道:“那让我来猜猜,若是猜得准你今日可要与我月下散步。”
“若是猜得不准呢?”桃小别歪着脑袋问。
“若是不准,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啊!”
桃小别立刻摆摆手:“旁的事我也不想要你答应什么,就免了这月下散步便好。”
葆迦年虽然皱了皱眉,仍旧道:“一言为定。”
说完洛安与桃小别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就看他能说出何种猜想。而葆迦年则神采飞扬地问:“你们是不是听说那作恶的魔灵被抓,正在担心若是那魔灵招供之辞与你们向上神所说之言对不上该如何是好啊?”
桃小别立刻大惊失色的望向洛安,洛安就问她:“其中细节你是否都向他说过?”
桃小别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就见洛安坦然一笑:“那他猜不到就实在是太笨了!”
“为何啊?为何他就该猜到?难道他是咱们肚子里的小虫吗?”桃小别简直急得跳脚。
葆迦年得意地朝她挑挑眉毛,而洛安则安抚道:“他知道我们并未全都说了实话,自然就会猜到我们担心与那魔灵的供认之词出现不符之处啊。”
桃小别恍然大悟般看着二人嘟囔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呐,肚子中的九曲回肠弯弯绕绕,真是费劲!”
而此时几步开外的昭辰朝她三人瞄了瞄朝珩景道:“关于地鼠精之事他们一直未曾告诉我们,是不是不把咱们当朋友了?”
珩景朝他笑笑道:“天下之事,并非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些人不告诉你某些事是不想牵连到你,而并非有意隐瞒。”
昭辰皱皱眉:“当真?可为何我总觉得心中郁结,像是要被兄弟抛弃一般?”
葆迦年不知何时跳到了昭辰身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谁抛弃了谁?你们在聊谁的八卦?”
昭辰和珩景看着葆迦年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忍俊不禁,终于将胸腔中的那一点怀疑化作爽朗的笑声,抛向了九霄云外。
所有的变故貌似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这一晚的月下散步,葆迦年喜孜孜地等在德馨居的出口处,好不容易盼来了笑眯眯的桃小别,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闲散的洛安。
葆迦年十分不悦地微眯凤目朝洛安道:“洛安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啊?我们不顺路噢!”
哪知向来一板一眼的洛安却朝他笑言道:“我还未曾说我要去往何处,你怎就知我们不顺路了?”
葆迦年急得连连朝他使眼色:“你往东我们就往西,你往南我们就往北,反正肯定不顺路,肯定不顺!”
洛安却根本不理会他的神色,而是朝桃小别道:“本殿下独自一人也不愿走这夜路,所以只能勉强与你们同路了,夜里出来消消食真是舒服,走吧走吧!”说完就与兴致勃勃与桃小别一同并肩往前,反而将葆迦年抛在了身后。
葆迦年一边紧走几步赶到桃小别身侧,一边隔着桃小别向洛安投过去一抹“你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的目光,哪知洛安只是向他挑起了眉尾,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来独自散步”的坦然之色。而葆迦年终于认命般的将双手负于身后,三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在天芒山蜿蜒的山路上洒下了无数笑语。而桃小别左右瞧着分立在她身侧的两位俊俏少年郎,心中竟漾起丝丝涟漪,她像是终于了解了友人之间的情谊,原来可以这般心照不宣而又甘之如饴。
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