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姐,你别哭,哭成花脸就不好看了。这个——”凌薇从袖中又掏出一本厚厚的崭新书籍,郑重地塞到嘉惠公主手里,握着她的手道:“是祭酒大人、我和音离共同编撰的西昌国风俗志和人物志,卫离初卫先生亲自给我们研墨,合四人心力完成的贺礼。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却能助你以最短时日融入他们的生活环境。”
“好。”嘉惠公主这下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低低抽泣起来,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
她很想放声大哭,可她牢牢记得的,她是一国公主,须得礼仪端正,不可嚎啕大哭,不可丢了皇家脸面,不可……
忽然,响起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十皇弟。这还没完没了了,耽误吉时该当如何?”
凌薇和嘉惠公主同时望向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一旁看了很久戏的仪昭公主,眉眼间尽显尖酸刻薄。
“呵,五皇姐说笑了,我来送亲是父皇特许的。你既已嫁于南曜国和亲,又凭什么在此处对我指手画脚?”凌薇反驳得毫不客气。
“你!”仪昭公主气得直跺脚,手中绣帕几乎快要被她绞烂,望向嘉惠公主手中的厚重书籍,眼中迸发出一股浓浓的怨毒和嫉妒。
她方才都听见了,这些人,一个个给凌霜这死丫头送贺礼,凭什么?!她明明也贵为公主,也是他们的妹妹,为何什么都得不到?就连那该死的李浩学和卫离初,身为师长,竟然也这般有失偏颇,独独喜爱那九丫头!
不过,她这倒是冤枉李浩学和卫离初了,他们同样为她准备了贺礼,只是凌薇尚未来得及给她。
“阿微。”嘉惠公主扯了扯凌薇的衣角,顾不得擦脸上的泪痕,摇着头道:“算了,今日大喜,不要再同她计较了。你且回去吧,代我谢谢大家的贺礼。”
“好。”凌薇对嘉惠公主挤出一丝明媚的笑容,上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此去西昌,路途遥远,万望九姐姐珍重。他日有缘,自会再见。”话落,替她放下了窗口的竹帘。
转身的一瞬间,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双目狠厉无比地盯向仪昭公主。
仪昭公主被她脸上的阴狠吓得倒退了一步,心口猛跳,却仍强作镇定的样子,指着凌微的鼻子道:“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成为南曜国的太子妃,你别以为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凌驾于我之上。”
凌微冷笑一声,以防轿子里的小凌霜听到动静,她缓步走到仪昭公主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近前,用极低却恶狠狠的嗓音道:“凌霏,你别自不量力了!你从前那般欺负小霜儿,她都不和你计较,那是她单纯善良。不然,就以她生母宋贤妃的身份地位,你们母女给她提鞋都不配!往后你嫁了人,便从此别过,各自安好吧。”
“你,你……”仪昭公主气得全身发颤,想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今日你出嫁,也是九姐姐的出嫁之日,我不想弄得太难堪。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回到轿子里去。”说完,凌薇狠狠将仪昭公主推开数步之远,眼中凶光令人不敢直视。
仪昭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稳住身子,揉着红肿发疼的手腕,一时对凌薇有些骇然,却见凌薇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皮书籍,递给了她的婢女,同时冷道:“五姐姐心性浮躁,有待磨炼,这是我们送给五皇姐的贺礼,有机会大可研读一番。”
“什么破……”这最后一个“书”字还没出口,仪昭公主就被凌薇的眼神吓得吞了回去,却仍有些不甘的在内心叫骂。
待仪昭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了轿子,凌薇才对负责护送的两位年轻将领道:“二位将军,时辰不早,启程吧。”
“唯。”
话音落下,凌薇就翻身跃上了白色马匹,对一旁骑在黑马上的黑色身影道:“音离,走。”
二人调转马头,只听得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驾!”,两匹马便以风驰电掣般速度渐行渐远,留给众人的只剩背影,还有那上下翻飞的衣袂,好不英姿飒爽。
一白一黑,端的是肆意潇洒、英姿勃发,以至于还被当时路过的画师以极其精湛的工笔画了下来,被时人收录进了《逍遥录》里。
不过,这已是后话不提。
九月十五,西昌再犯江州宋城,打了北凌一个措手不及。江州最后一道城门失守,北凌军队被迫退至柳州吴城,西昌十万大军则趁此入主江州宋城,不过并未伤及城内百姓。
北凌国失了一州三城,一时军心动荡、民心惶惶,朝堂之上亦是纷争不断。轩皇帝忙得焦头烂额,他怎么也想不到,西昌国竟会趁着和亲这个借口,在护送仪仗队出行的两万精兵尚未赶回皇城之际,再起战事!
背信弃义!果然西昌蛮人之言不可信!
战火持续至九月二十六,此时护送和亲的队伍已赶回柳州吴城支援,此一役险胜保住了柳州吴城。
只是,又传来噩耗:西昌南境大获全胜,战神慕容霆已率领八万虎啸军挥师北上,而柳州吴城外的十万西昌军已驻扎二十里外,只待虎啸军赶来会师。
轩皇帝险些跌坐在龙座之上,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天亡北凌哉!
此战,打得极其艰难。
虎啸军日夜兼程,不出十五日就赶至柳州吴城外,却并未立即发起进攻,想来尚需时日调整兵力。可直至十月下旬,西昌军一直按兵不动,叫人摸不着头脑。
彼时,北凌军队过于轻敌,料想西昌军兵力不足,故而在军事布防上有所松懈。未料,十一月上旬的某夜,西昌虎啸军趁夜偷袭,以致北凌军队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敌军一路挥师北上,势如破竹,苑南四州十五城统统失守,这其中就包括地处苑北与苑南边界的望州。
望王凌衍被生生吓死,死讯传回江陵皇城之际,朝野震荡,轩帝恸哭。
接下来的半个月,西昌军主帅慕容霆又率兵接连破了苑北五州二十一城,直抵皇城十里外的嘉谷关安营扎寨。
三十万大军以身殉国,余一座江陵皇城岌岌可危矣。
轩皇帝派使臣前往南曜国借兵,至今杳无音讯。
转瞬,就到了腊月初五,凌薇封王大典之日,
尽管朝野动荡,众臣极力劝阻,轩皇帝仍执意发了昭示:腊月初五,十殿受封,万民同庆。
封号亦赐了下来,乃“江陵”二字。这可是北凌国历一百五十七年以来,从未有皇子享受过的殊荣。江陵乃皇城,若以“江陵”二字封王,寓意深远,地位堪比东宫太子。
各宫各殿皆备了贺礼,前有太皇太后和太后,接着是皇后的凤阳宫、赵贵妃的华乐宫等,后有东宫承宣殿送的羊脂白玉、晋王府送来的紫檀香扇、平阳殿小七送的安神香囊等物,全部堆满了库房。
彼时,凌薇正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白色宫装,外搭紫色狐裘披风,在寒风中衣袂飞扬,接受万民的观礼与拜见。
百姓们竞相前往,想要一睹史无前例的江陵王风采,是以从宫门外起,沿途两边跪了黑压压一片,全是皇城百姓。
礼部一应准备齐全,包括鸣锣开道的两名官吏,牵马的皇家马夫,随行仪仗人数、皇宫到郊外祭台的路线等。
每隔一段时辰,前头官吏就会鸣锣十三下,以示亲王威仪。
这会已至市集,凌薇任由皇家马夫牵着自己的马儿往前走,后背挺得笔直,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她今晨醒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父皇又独独将音离召了过去,似是有要事相商。
北凌与西昌之战一触即发,或成亡国之战,为何还要在此时大张旗鼓地办这个封王大典,她实在未想明白。
在鸣锣喝道声中,仪仗队伍已行至市集中心,离城门不下二十里。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响彻天际的声音,“陛下口谕,请江陵王接旨——”
马蹄声渐近,那人又喊了一遍,“陛下口谕,请江陵王接旨——”
追至半里,复又如此,重复三遍,以示紧急。
凌薇轻轻勒住缰绳,转头望向身后赶过来的黑色身影,只见那人一手纵马疾奔,另一手高举黑色令牌,正是一早就被轩皇帝传召的音离。未及多想,翻身下马,左膝轻点地,双手恭敬地抱拳,高声道:“儿臣接旨——”
身后齐刷刷跪倒一片。
音离及时收住缰绳,从马上轻飘飘一跃而下,到了凌薇近前,收起黑色令牌,又从怀中掏出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一物,弯下腰的同时递到凌薇手中,同时低声道:“陛下有旨,请江陵王代为保管此物。”
凌薇双手接过那物什,心中已有猜想,轻轻掀开绸缎一角,仍是被定在了原地,双目微怔。
《北凌编年史》载,双龙玉玺,乃北凌国帝王之信物,非帝王不得私自雕刻、收藏、藏匿,如有违者问斩并株连九族。
“父皇何意?”凌薇将绸缎包好,颤声问道。
音离久久不曾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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