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闻言愣住了。
这人是谁?竟然还知道自己的事?
萧寒瞧出了她的疑惑,唇边有笑,又重复了一遍:“陆大女郎,可还满意?”
陆瑶这下才确定他是真的知道自己的事。
可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柳娘子,根本无暇顾及旁事,对他的事情毫无兴趣,对于他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是不想关心。
正常人就应该识趣的离瘟神远一点,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便倏地站起身来,拍拍衣后的灰尘,一步一步缓行至萧寒眼下,眼珠轻转,四目相对间,她道:“非常满意!如此我和公子便算两清了”
萧寒双手抱刀胸前,嘴角上扬:“陆大女郎说两清,那便两清了”
想着每次遇见自己时,她都格外狼狈,萧寒不免心下有笑。
两清?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想快点和他撇清关系。既是如此,那他便识趣的,如她所愿。
密林空寂,二人四目相对,耳边只有窸窸窣窣,风吹过枯枝干叶的声音。
忽的,“吱呀”一声,道观的门开了。
四人皆敛了敛神,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出来的是两名女子。
走在前头的那个先抬脚迈出了门槛,四下张望了会儿,待确定无人之后,便转头朝院内点了点头。很快,大门处又出来一人,那人右手扶着头上的斗笠,身子压低匆匆便上了门口停的那辆马车。
陆瑶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纵使那人精心打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柳娘子还有那日在归云阁看见的那辆陆府马车。
帘内婢女轻唤了一声,车夫便马鞭一甩,车头一调,朝着来时的路扬长而去。
马蹄嘚嘚,车轮滚滚。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余漫天烟尘在黑暗中四散开来。
萧寒自然知道方才那位便是陆政廷的妾室,当初上任云州总镇之时在乱民之中救回来的柔然细作柳依依。
当然,陆政廷不知道这是细作,以前不知道,现在依然不知道。柳依依藏的这么深,连他也是此次回京才知道的。
萧寒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陆瑶。只见她面色凝重的盯着前面的道观,良久未动。
“女郎”绿绮上前一步,唤她。
陆瑶回了回神,握紧了袖里的短刀,给绿绮递了个眼色,点头示意。
正欲抬步,她又想起了这里还有两个外人。思此,她便转身双手抱拳对着萧寒说道:“既然两清了,那公子就请便。”
说罢,便抬脚向着道观走去,绿绮紧跟在后。
“殿下,我们还去不去?”
成风眼看着那二人也是往道观方向走去,一时竟没了主意,也不知是该继续向前还是原地不动。
此次来道观,也是镇北王殿下暗中得到密报。报上说,陆政廷的妾室柳依依经再三核实,乃是柔然细作,当初假扮流民被陆政廷所救,潜伏在陆政廷身边已经十几年了。
萧寒看着陆瑶主仆二人离道观越来越近,便头也没回的答道:“当然要去”
且不说那两个女人的花拳绣腿,能不能从柔然人手里活着回来。单这柳依依细作都当了十几年了,什么时候和那边接应,全由不得她自己做主,要想逮着这么一个机会还真不容易。如今,陆瑾被贬为官奴,陆政廷就算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圣上面前求情,比起父亲的权衡冷静,母亲即便身为细作,也很难不冲动。
今日,他料想柳依依必会行动,便和成风一直藏伏在陆府附近伺机等候。果然,被他猜中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陆瑶今夜竟也来了此地。想着自己方才听到的她与陆政廷的对话,萧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此时,她的眼里早已没了先前的泪光闪闪,取而代之的是清冷沉凝。萧寒回想了下,前段时日,手下来人禀报的陆府消息,他又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看来陆瑶也怀疑起了柳依依。萧寒心想,只是她应该猜不到柳依依竟是个细作吧,否则如此凶险,又怎会只带着一个功夫一般的婢女来。
这座道观,地处偏远,道士只有寥寥几人,观中住宿的地方又有些破败。在京郊众多的寺庙之中,确实极不起眼。再者,道观本是清修之地,不比寺庙,求神拜佛,香火鼎盛。因此别说富贵人家了,就算普通农户也不会去往那里。
柔然人把这里作为和细作接头的地方,确实是经过了几番考量。
道观之中。
“主上,您当真要救陆瑾?”是方才询问柳依依的那名女子。
此刻,她正站在男子的侧面,一脸不解的问道。
男子负手而立,沉声吩咐道:“派人去把陆瑾送回柔然,记住不要惊动大庆这边。”顿了顿,他又转身看向女子:“陆政廷还没有解决,我们还需要柳依依。”
陆瑶和绿绮靠在边墙上,屏气凝神。
院内二人的对话声传来,陆瑶纵使心下再有准备,也没想到柳娘子竟是柔然派来的细作。她心下一震,身子有些颤动,幸好绿绮在旁扶着。
陆瑶回头看了绿绮一眼,绿绮冲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萧寒和成风蹲在离道观十米开外的一块大石头背后。
泛旧的朱红大门打开,又走出了一男一女,牵着马匹,胡衣打扮,是方才那二人。
成风身子伏的更低了一些,他看了一眼萧寒,等他下命令。
“跟上去!”萧寒脸色更沉,低声利落下令。
二人去方才的密林之中牵了马过来,纵身一跃,翻身上马,策鞭扬尘之时,萧寒回头朝那道观看了一眼。
陆瑶和她的婢女还在那里。
下一瞬,他定了定神,眉梢眼角便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之色,沉声道:“出发!”
“女郎,人已经走了。”
绿绮扶着陆瑶靠在了墙上。柳娘子带来的意外太过震惊,以至于二人现在仍然面色惨白。
“马上回府!”
陆瑶手心攥紧,浑身紧绷。柔然派柳娘子来当细作的目的,是为了铲除大庆强将,这背后是一场惊天阴谋,现在父亲显然已经被圣上怀疑了。
这拨弄帝王之术,从来不是让圣上全心全意的信任某个人,而且让圣上对某个人产生怀疑就可以了。
柳依依潜伏在大庆封疆大吏身边长达十年之久,专程收集情报给柔然,若说陆政廷毫不知情或从不参与,旁人即便信,庆武帝是断断不会信的。
卸下兵权,回京任职太尉的几年里,陆政廷对柳依依的宠爱肉眼可见。柳依依虽是侍妾身份却行使着主母的权利,享受着主母的待遇。有些朝中之事陆政廷回来也会絮叨一二。这些信息,不出意外,应该都一一落入了柔然王帐之中。
如此算来,陆政廷纵是不知道柳依依是细作,也必定难逃罪责。只是开国公府与太尉府是姻亲,又执掌朝中大权,还出了一名当朝皇后,权势滔天,难保庆武帝没有起了连根拔起之念。
陆府之中。
陆政廷在书房呆坐,陆瑶方才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字一句的将他浇醒。
此刻,他已顾不得陆瑾了,他必须得搞清楚圣上如今对陆家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陆瑶马不停蹄的回了府,到了大门处便直接跳了下来,片刻未歇,直奔陆政廷的世安园。
“大女郎,郎主已经歇下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政廷还未回过神来,陆瑶便已走至门下。
快要推门而入之时。陆瑶猛的停下了步子,顿了一顿,收回了即将要推门而入的双臂。
不行,不能告诉父亲!
方才是自己冲动了,现在马上要见到父亲了,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凭着父亲这些年在柳娘子身上投入的心力,若她告知父亲,柳娘子是柔然细作,要么被父亲直接呵斥一通,说她无凭无据,冤枉庶母,要么就是直接去质问柳娘子,这样一来,便已打草惊蛇,陆府只会死的更快一些。
“大女郎,眼下已经子时一刻了。”世安园的小厮从方才开始便紧跟在陆瑶背后,现在见她停住了,忙上前小声说道。
小厮心想,今日,陆府真是诸般不顺。先是刚嫁去户部尚书府的
二女郎,只做了一日的新媳妇,便被牵连着贬为了官奴。先前郎主急匆匆的出了一趟府,回来就是一副阴沉的脸。眼下,大女郎又直冲进了世安园来,这都子时一刻了,方才那来势汹汹的气势着实吓了他一跳,他生怕这父女二人闹出个什么事来。
陆政廷正在书桌前毫无头绪的负手踱步,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他停住了步子,看向了屋外。
半晌过后,方才有些声响的院子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清芷园内。
“女郎,眼下可如何是好?”
进了主屋,绿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陆瑶神色冷凝,这不仅仅是家宅内斗了,牵扯上了柔然,父亲便是如何辩解都推脱不了通敌卖国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