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府的男子被流放岭南,女子则一并被发往上北苦寒之地---颌州,去充当官奴。
朔风凛冽,北上之路亦是苦寒。
京师离颌州足有千里之远,许多发配流放之人,都因经受不住一路颠簸,死在了半道之上。
去往上北之路,沿途多是荒野人少之地。尸首无人处理,死在哪里便留在哪里。因此,随处可见一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
押送犯人的衙役更是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不住的用剑鞘抵着犯人的背部,吼叫着赶路。
陆瑾本就养的金尊玉贵。便是在云州边关,也从未吃过半分苦头。眼下,她身着一件单薄的暗灰囚服,形容狼狈,四下沾染泥垢,脖颈间套着枷锁,双手也被一并束了起来。面上和身上到处都是一条一条血红色的鞭痕。尤其背部,衣裳早已被衙役的鞭子抽破了一大片,寒风刮过,她冷的浑身一僵。
“快点!”
一声咆哮从后方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落在了陆瑾身上。一个身形高瘦,略带驼背的衙役恶狠狠的甩了甩手上的鞭子,抬脚冲着陆瑾的背部,直直便是一踹。陆瑾本就饥寒交迫,早已有气无力,这一踹竟踹的她直直的倒了地上,只眼睛半睁着。
“你轻点......”
驼背高个身边的一个面上带疤的矮胖衙役冲他低声嘟囔道。
“怎的?昨夜她把你伺候爽了,你今日替她说话?”
高个驼背嘴里叼着根枯枝,低头冲着矮胖的衙役一顿哂笑暗讽。
“切!”
矮胖衙役托着肥腻的大肚腩,看了一眼前方缓缓行进的囚犯队伍,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陆瑾,抬肘戳了戳高个驼背,猥琐的笑了一声:“帮我守着”
高个驼背斜眼瞪了他一眼:“快你娘的些,老子也要”
说罢,二人便将陆瑾拖到了偏离队伍一侧的枯草丛中。
囚犯本就只穿一件单衣。那胖子将陆瑾拖到地方后,便自腰上系带一扯,陆瑾衣裳全然尽褪。她木然的直直的盯着上空,万念俱灰,连滴泪也留不出来了。
不一会儿功夫,胖子便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提着裤子,从枯草丛里走来,最边一抹淫笑,还在意犹未尽......
“该你了......”
待那胖子走到高个驼背身边之时,衣裳也差不多穿戴整齐了,他抬头便冲着高个驼背甩了一个贱兮兮的眼神。
高个驼背一看他出来了,早已摩拳擦掌,等不及了,人还未近,衣裳便早已松解开来........
劲风急驰,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尘土飞扬,旁边一小搓枯草丛正随风摇摆不歇........
“怪不得你替她说话。”高个驼背一边整衣,一边揶揄着矮个胖子:“她娘的,软绵绵的,这些个王公贵族真是舒坦。”
“王公贵族又如何,如今,他的女人你还不是照样睡?”矮个胖子手里提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高个驼背身边说道,面上的笑容油腻令人恶心。
高个驼背闻言,哂笑了下,甩着鞭子和矮个胖子循着前面的队伍,走了前去。走了一会儿,二人见后面还没有人跟上,便又回到枯草丛中,向躺在地上的陆瑾使劲抽了一鞭子,斥道:“别他娘的磨磨蹭蹭”
鞭子甩在身上,下首那人,却毫无反应。
高个驼背上前抬腿便朝陆瑾的胸前重重的踩了一脚:“别他娘的装死!”
矮个胖子没动,提起酒瓶子,重重的嘬了一口,转身见人还没跟上来,遂也朝着那堆枯草丛走去。一边走一边贱笑着喊道:“你还没够啊?”
待走到了枯草丛边,看见高个驼背正弯腰曲指放在陆瑾鼻腔处,矮个胖子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陆瑾,转向高个驼背笑着问道:“死了?”
高个驼背手指在陆瑾鼻腔处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便站直了身子,鞭子一挥,抬脚向外走去:“死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仿佛死的是一只蚂蚁一般。
真她娘的晦气!
矮个胖子嫌弃的看了一眼陆瑾,便急匆匆的转身跟了出去,只心下悻悻说道。
陆府,清芷园内。
夜色浓沉,如漆似墨,北风呼啸而过,角落里的一小片翠竹林随即便沙沙作响起来。
陆瑶眸色深冷的坐在书案之前。
不时,院内便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直至房门处止步。
“女郎,大郎君到了”
绿绮在外轻唤一声,得了应允便上前推开门去。陆珏身披一袭黛蓝披风,刚一进门,一身寒气便呈薄雾状,四下散开。
“妹妹找我有事?”
陆珏心下疑惑,时辰不早,今夜又极寒,若不是有极重要的事,绿绮怎会这般行色匆匆的来找自己。
“哥哥,请坐”陆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凳,示意陆珏坐下说。
待陆珏坐下之后,陆瑶便侧身伏在他耳畔轻语。
陆珏开始只是满脸疑色,听着听着,他猛地抬头,一脸不愿相信的神情紧紧的盯着陆瑶。陆瑶抿唇,冲着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似是肯定了他的这番质疑。紧接着,陆瑶又伏在身侧继续说道,只见陆珏眉眼紧蹙,面色阴冷,陆瑶说的越久,他的脸色便越发的难看了。
“父亲乃是一朝太尉,却如此识人不清!”
陆瑶说完便坐直了身子,房内烛火摇曳,陆珏指节分明的捏着桌上的茶盏,压着声音重重的说道。
“哥哥,那日道观之中的柔然人说过他们留着柳依依还有用,只因爹爹未被彻底铲除。”陆瑶略一沉吟,复又谨慎说道:“我担心,柳依依接下来的行动才是要将我们陆家满门倾覆。”
“没错!”
陆珏说道:“柳依依之前种种行为,皆是要父亲洗脱不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可追根究底,这也是父亲在纳妾之时,识人不清,并未彻查柳娘子身份造成的。真正要将陆府连根拔起倒还不至于。除非......除非有一事直接指明父亲与柔然串通,刺到了圣上的逆鳞,那父亲才会当真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面几句话时,陆珏用手遮了遮唇,刻意压低了声音。
兄妹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陆瑶接着又温声说道:“哥哥,此事尚且还不能告知母亲,她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如今因着程大夫的调养才有些许好转。”
说道母亲,陆瑶方才敛着的眉目也舒缓了些。她顿了顿,拉起陆珏的衣袖:“哥哥,此事,还要靠我们兄妹,才能保住陆府,保住母亲,否则我担心,连开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陆珏颔首,他看着眼前的陆瑶,幼时的回忆便止不住的涌上心头,这个面上还有些孩子气的妹妹竟然都知道以一己之力守护家人了。
“哥哥,柳依依很有可能最近就会行事,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我听绿绮说,圣上命你七日之后,赶回姑苏,不知此事可有转圜之地,容你再在京师多留几日。”
“此事,我会找吏部刘尚书去说。此次圣上命我赶回姑苏,实是因为吏部重新派了一名姑苏知府,七日之后便会上任。”
陆珏看了一眼陆瑶,继续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父亲的配合。”
陆瑶闻言,眼瞳微颤,眸色凝重,却未点头赞同:“哥哥,依父亲之前对那母女二人的态度来看,我并不认为他会相信我们。相反,若告知了他,且他尚存疑虑,只会使我们的消息暴露,处于不利境地。”
想起那日陆政廷对她说的那句话“你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恨之心......”陆瑶便周身气韵都变了开来,满满的漠然清冷。
陆珏闻言,心中也跟着犹豫了起来,思忖良久,他道:“那依妹妹之言,现下应当如何?”
陆珏深知,他这个妹妹看似年纪轻轻,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从小她便有着自己的想法,言语做事更是下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且她不是单纯的鲁莽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几经斟酌后下的决定,此后种种表明,她确实有资本对自己笃定不疑。
陆瑶听到陆珏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只心下不安了起来,不知怎的,她总觉的这次太尉府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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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与成风一路跟随着那二人,纵马疾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见人在京郊一座清贵雅致的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
“殿下,这是......”
成风自然知道这是哪里,只见他仿若看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一般,双眸瞪大,看向萧寒。
萧寒此时深眸如刀,面色沉冷,眼下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神情早已冷酷至无情。便是这冬夜里的劲风看见这双寒眸也得绕道吹了。
此间府邸建于一片人迹罕见之处,四下皆是密林,此时夜色深浓,像泼墨一般将这份黑暗扩散开来。
黑云遮月,寒意颇深。
府邸是间四进院落,其余各处都幽黑晦暗,只有最后那间院儿里,烛火通明。扫目而去,从大门处一直往后,两侧皆是整肃凌厉的带刀侍卫,衣着统一,左臂上方都纹有朱雀展翅图腾。懂得人都知道,此一行乃是当今太子萧玉晟的亲军精锐东府兵。
东府兵是萧玉晟亲自在五万亲军之中层层选拔而出组成的一支五十人的精锐之师。选拔过程颇为骇人,不少人都死在了这次选拔途中。因此纵使此刻已是夜半三分,这些人却都个个精神烁然,毫无疲惫之色,犹如铜浇铁铸一般。
门口的侍卫,带着一男一女向后院走去。四进的院落,纵是快走也费了些时候。
“太子殿下,人带到了”门外侍从通报。
语落,主屋前的门帘便被揭了开来,走出了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只见男子面上带笑,神色温文尔雅的走了上来,朝着胡衣男子拱手作礼,旋即,左手一抬:“左翼王远道而来,快快请进,我皇兄等候你多时了”
说罢,便亲自上前为左翼王揭起了门帘。
这位胡衣男子便是柔然左翼王查贴儿。查贴儿乃是当今柔然可汗佐戈的一母同胞兄弟,佐戈病重,膝下还有一子拓丹,如若佐戈不日殡天,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可汗。
查贴儿此番来京,正是为了这事。他需要借大庆一臂之力登上可汗宝座。只是庆武帝必定不会同意。如今柔然,世代对大庆称臣,年年进贡。拓丹成为可汗,必会照着他父王以往的作派继续延续下去。若是查贴儿当了可汗,双方关系就会呈微妙之势,这般野心勃勃之人,庆武帝卧榻之侧怎会容他人酣睡。
所以,查贴儿才会将目标投向太子萧玉晟。早前,他已派人四下散布流言,说镇北王萧寒手握重权,战功赫赫,收复大庆失地,深得帝心民意,虽然萧玉晟贵为太子,但他论军功论民心都比不过萧寒,更传庆武帝有意用他做储君为挡箭牌,实则要传位于自己的亲弟弟。
三人成虎,四下传播,不多时日,这通流言便被说的神乎其神。连皇宫之内的庆武帝都有所耳闻。
萧玉晟听了侍从来报的传言,自是对萧寒警惕了几分,更对自己未来的皇位起了几分悬心。
上月,柔然细作将一封匿名信插在箭羽之上,射入了东宫太子府里。
信上说道,查贴儿愿与大庆太子萧玉晟互立盟约,为表诚意,他愿助萧玉晟早日荣登大宝,只求萧玉晟龙袍加身之时,反助自己成为柔然可汗。
互利共赢,正合萧玉晟心意,如此,才有了二人如今的这番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