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了半晌，他还是决定按大唐律法来量刑，反正三品官以上的判决，都要皇帝御笔朱批才能生效。

皇帝若是不满，大可自己下圣旨改了判决。

有了士子威逼在前，自己最多是被叫去泰吉殿骂上一顿。

柴长旭想起了自己刚当官时，那种为天下百姓请命的雄心壮志，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的呢？

当初那个一切以大唐律为准的自己去哪儿了？

如今这个世道啊，真是让人失望。

他呆坐了一会，下笔写了判决书。

这判决书是派羽林军送给孙文义的，羽林军副统领罗继和直接带了两队人围了相府。

这一天的相府格外的喧闹，孙文义刚结束他的闭门思过，就接到了城门口的消息。

还没等他想出破局的方法，进宫向皇帝陈情，就迎来了大理寺的判决书。

等着他的是革职发配三千里，遇赦不赦。

“柴长旭是疯了么？！我是当朝丞相！官职比他还大！他怎么敢这么判！我要进宫见陛下！”

孙文义在跟羽林军纠缠。

“相爷勿恼，实在是今日的事闹得太大，这判决还是要等着陛下最终拿主意呢，柴大人已经进宫了，您再耐心些等着就是。”

罗继和很是好言好语地劝了一番。

他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谁知道这位是不是还能再翻身，此时得罪了不太妥当。

这话让孙文义好受了点。

他想，以他跟皇帝的关系，这事最后肯定会被压下去。

就是他这丞相之位估计保不住了，也许是连降三级到地方去避避风头。

他有点心痛。

与他不同的是，刘敏敏就很歇斯底里了，“我儿呢？他被抓回去了？”

这回可真要被砍头了。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刘敏敏在院子里疯了一样的想冲出去，最后被打晕了关在房里。

相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心思漂浮，甚至有人筹划着偷些财物溜出去。

孙文义等来的不是皇帝对他的维护，而是盖了玉玺，正式生效的判决书，宣告他的官场生涯到此结束，从今以后，他只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流放犯。

几个月前还简在帝心，花团锦簇的相府，就此倒台。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两天后，白桂泉在早朝上弹劾前任丞相孙文义贪污赈灾款、用劣质材料修水坝、卖官谋私等十数条罪名。

当官多年共计贪墨三十二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震惊朝野。

要知道皇帝开一场正旦宫宴，也不过花了一万两银子，这还被凌枫鄙夷“奢侈浪费”。

李铭下令严查，三司会审，每一分银子都要追回来。

一时间朝廷内外人人自危，他们不清楚是孙文义惹了皇帝不高兴，才被清算。

还是皇帝下决心开始整顿吏治了？

直接后果是，整个朝廷的风气都变了，办事效率显著提高。

冯翊的灾民们因为这个，日子都好过了不少，隔个两三天的还能吃上一顿管饱的干饭。

凌枫这几天变成“封夫人”到各个医馆考察，听了满肚子的八卦。

两个月前的计划，到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孙文义最大的靠山认定他是叛徒，他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回府后，凌枫对着严芷的骨灰上了一柱香，把这些事说了一遍。

原主的外公和生母的仇已经报完了，孙文义剩下的日子会穷困潦倒，生不如死。

非要弄死他也不是不行，但她觉得死了一了百了，还不如让他这么苦不堪言地活着。

对她来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但对顾守信来说，压在他头上的这么多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让他有一种仰天大笑的畅快感。

他甚至花了点心思，跑去相府里去见识这些人的惨状。

朝廷勒令孙文义七日内还清欠国库的银子，还不出来就加刑，一直加到死刑为止。

到了这地步，孙文义还是舍不得死的，他东拼西凑的，遣散了仆役，卖了相府的大宅子，又偷偷卖了刘敏敏的嫁妆，才堪堪凑齐了这三十二万两。

顾守信到的时候，刘敏敏刚发现自己的庄子、铺子的地契，连同库房里的金银、首饰都没了，她在跟孙文义撕打。

小花园里，一个下人都没有，空旷得厉害。

那些住在暖房里，冬日里也开得姹紫嫣红的名贵花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了些枯藤老树。

满地的枯枝烂叶也没人整理，伴着黄昏的残阳，显得格外的萧索。

连新冒出来的一点绿色，都没能让这园子焕发生机。

下人们都散光了，留下几个忠心不二的，要负责洗衣做饭，这园子不过几天没人打理，就变了副模样。

顾守信瞧着这满府萧瑟的场景，心情十分愉悦。

再看看小湖边打得不可开交得两个人，头发散乱，衣着凌乱，脸上还有血痕，跟个疯子似的。

抓、挠、掐、咬，无所不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叫他大开眼界。

原来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落入尘埃，也跟市井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啊。

天气渐暖，小湖里已经开始化冻，孙文义一个踉跄，在湖边的烂泥里滚了一遭，爬起来凶狠地把刘敏敏也压在了烂泥里。

他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了半天。

“啧啧啧，瞧瞧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么？”

两人听见声音同时转头。

“你这小贱种，居然还敢回来！”

刘敏敏爬起来，依旧是从前那不可一世的相府主母的做派。

但配上她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顾守信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为何不敢，如今我是良民，你们是罪犯！”

“小贱种！”刘敏敏直接朝他扑过来。

顾守信都没回手，他只轻巧地避开，刘敏敏自己就摔到了地上。

“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跟我打架？”他嘲笑。

“小贱种！你等着！我母亲绝不会放过你！我儿若是没了活路，我定叫你下去陪他！”刘敏敏爬起来放狠话。

相府今日一切的源头，就是从这小贱种京兆府鸣冤开始的！

“你放心，孙为之这些年欺男霸女，跟他老子没什么两样，他定是没活路的！”

顾守信自信的眼神扫过去，“但我嘛！必然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你只管看着就好！”

此时孙文义抓住了他的手，“信之啊，为父就只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以后的我一切都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