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柳斜,京郊一处阡陌小路上,一辆牛车正悠哉前行。牛车前坐着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身旁是个约莫才四、五岁的男童,此时正笑呵呵的拿着个泥塑的兔子在玩,估计是老者的孙子。
男童正玩得高兴,不想手一滑,那泥塑兔子一下子脱了手掉到车下。男童赶紧拉扯身旁老者的袖子,哭着叫到:“爷爷,我的兔子掉下去了。”
老者听到赶忙将牛车停了下来,正要下车给小孙子去寻泥塑,只见从车后走上来一位俊逸公子,手里正拿着小孙子掉下的泥塑。
“老人家,这是您刚才掉的东西。”
老者连忙拿过来道谢:“谢谢这位公子啊,驹儿,还不快谢谢人家。”
被老者换做驹儿的男童大概是见了生人有些胆怯,只是一味看着并不说话。老者见孙子也不说话,便拍了拍他的头说了句:“不懂事。”随后又驾着牛车,慢悠悠继续前行。
元勋听那男童又笑了起来,自己也不禁一笑,转过身看裴月姚正在等在一树淡白梨花之下。
他疾步赶上前,裴月姚看着他浅笑:“世子小时候也玩泥人吗?”
“不瞒郡主,这些小玩意元勋小时候几乎不曾玩过,有些时间都要去书房和马场。再大些就去凌烟阁了。郡主呢?”
“女儿家,哪里玩这些。早上要跟哥哥们一起去书房,回来母亲就看着做女红,父亲还请了琴师。感觉不比男孩清闲。”
裴月姚说罢低头娇俏一笑,元勋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上扬。
平阳郡主有时会来王府替她父亲敬候传信,可两人从来也没有过这么轻松的对话。以前只知她有入主中宫的抱负,是太原裴氏最得意的作品,所以才有了超越年龄的姿仪。只是没想到也能在她脸上看到一般女儿家的凝羞一笑。
想到自己突然拦住裴月姚的马车又邀她来京郊,元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突然邀郡主来郊外,实在是唐突了。多谢郡主送的海棠小果,那攒盒我改日命人送回府上。”
裴月姚垂眼轻声说道:“····世子唤我月姚就好。”
话音刚落,突然枝头传来春燕声声,抬头望去只见梨花盛雪,一阵风起,飘落在裴月姚的发间。
元勋看着青丝上的一点柔白,不自觉上前一步,修长指尖轻触发丝,裴月姚缓缓抬头,二人四目而视。他伏下身,一股幽香温柔袭来。
元浠坐在霁月阁里,出神的看着圆窗外的一树海棠,张太皇太后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顿时有几分不快。
霏云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早就会看她的脸色,此时见这样子便上前说道:“公主,张家小娘子带的这方秀帕真是精致,宫里也少见这样的秀样。”
元浠听有人与自己说话这才转过头,看见霏云一边拿着秀帕递给自己看,一边悄悄使了个眼色。
“的确。尚宫局多是用牡丹锦绣之类的富贵图样,张家娘子带的秀帕样子清雅,在宫里难得一见。”元浠赶忙说道。
张沁蕊笑着说:“公主夸奖。这不过是民间一些常用的样子,怎能与天家相比。”
“张大将军说得一点不错,沁蕊果然是很懂事。”张太皇太后在一旁笑说。
“大将军常说,张家的女孩都要以太皇太后为榜样。父亲也是一直这样来教导沁蕊。”
张沁蕊微扬下巴,挑着一对翠羽眉。元浠心想:好一个‘张家女孩’。
“元浠,哀家已经拟旨让沁蕊参加亲蚕礼大典。”张太皇太后说道“今日是她头一次来太极宫,你得空的话就陪她四处转转。哀家也要回宫了。”
“元浠遵旨。”
太皇太后步出霁月阁,大队仪仗紧随其后离去。元浠笑着对一旁的张沁蕊说道:“张家娘子,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张沁蕊做了一个福礼:“是。”
元浠带着张沁蕊出了霁月阁,沿着玉子路一直走到太液池边。此时正值春季,池边柳丝垂落碧水之上,绒绒白絮随水波飘向池中小洲。
“民间一直传闻太液池宽广无比,池中有蓬莱,方丈和瀛洲。今日一见恍若仙境,确实不凡。”
听了张沁蕊这一番话,元浠心中细细一想,马上转脸笑道:“小娘子说得正是。春来水暖,正是游太液池的好时候。在蓬莱仙山上常有云韶教坊的歌姬和乐班在其中歌舞,笙箫之音绕于湖中,婉转动人。娘子既喜欢太液池,那不如一同游船?”
“今日来宫中已经拜见了太皇太后和公主,已经是沁蕊的福分,怎好再叨扰公主去游湖呢。况且再喊游船,少不了要人去请旨准备难免大费周折。”张沁蕊说道“沁蕊谢过公主美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沿湖转转。来日自有一同泛舟的时候。”
“是。”
说罢,元浠就带着张沁蕊在太液池边逛了起来。
可走了一会,张沁蕊心里犯了嘀咕:这太液池广阔无比,真要细细游览,怕是也要看上个三、两日。太液池再美也无需一天看个够,只要将来自己可以身披凤袍,大可以慢慢来观赏,哪里急于这一时半刻。太皇太后让公主带自己游览,其实还是要借机去见皇帝的。可再瞧公主呢?一会指指飞过的鸟儿,一会又瞧瞧水里的鱼,那一步三挪的架势,别是要在这耗上一天吧?!
张沁蕊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却见元浠又对着停在岸边的一艘云舟大感兴趣。她担心元浠又要登舟游湖,于是赶忙上前道:“公主,虽说时节已暖,但水里还是有寒气的,公主要多保重身体,在水边停留久了也容易着凉。”
元浠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道:“没错没错,我光顾着看景色了,幸亏小娘子提醒。那我们不如去内宫走走?”
张沁蕊等的就是元浠这句话,于是微微欠身答道:“谨遵公主旨意。”
一大队人慢慢悠悠的走到内苑,元浠笑着说道:“小娘子绣工真好,若我有这样的功夫,也不必经常被尚宫局的姑姑罚了。”
张沁蕊虽着急可也不能催促:“民间女儿家难免要做这样的功夫。不过沁蕊在家时,父亲时常要仔细问过功课,说虽为女儿家最重要熟读诗文,将来即可做巧妇更要做贤妻。”
元浠点点头:“你父亲对你真是用心栽培啊。”
“张氏是京兆望族,父亲不可不用心。”张沁蕊说道“其实在家上书房的时候,父亲经常提起内苑凌烟阁,沁蕊也心生敬畏。今日承蒙恩德入宫,不知是否有幸一观?”
“当然可以。”元浠笑道“凌烟阁就在前面不远。小娘子随我来。”
“多谢公主!”
凌烟阁门监瞧见元浠公主带着人走来,赶忙上前:“奴婢参见公主。”
“起来吧。”元浠说道“这是谏议大夫张左的千金。”
“见过张家小娘子。”
“现在去凌烟阁可方便?”元浠问道。
“回公主的话,皇帝刚下了课和几位大臣去延英殿了。”
“那正好了。我还担心会打扰皇帝。”元浠灿然一笑,转身拉着笑容已经僵住的张沁蕊“小娘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