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姜芷没有胃口,夹了几口菜便缩回云榻上了。
圆睁着眼,姜芷不敢睡,府内静悄悄的,院外积了三尺的雪,与梦境中的情景如出一辙。
若是再加上那名丫鬟的惊呼声,姜芷抱膝,正出着神,院外便传来一道高喊声。
“少爷被小乞儿欺负了。”
这话,与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姜芷浑身一震,不敢耽搁时间,鞋都没穿便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院外,姜芷才惊觉脚掌心的刺骨冰冷,倒吸了口冷气。
“姑娘家家的,连鞋都不穿,成何体统。”
身后传来母亲的轻呵声,姜芷直呼倒霉,可姜瑾的事情却是不容耽误。
知女莫若母,姜芷正打算开溜,便被苏锦绣身边的大丫鬟拉了回去。
“将鞋、披风穿好再出去。”苏锦绣满脸严肃,不容辩驳。
深知母亲的脾性,姜芷手脚麻利地穿戴好,身子如紧绷的利箭般冲出院子。
心脏狂跳不止,姜芷打定主意,若是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就拉着弟弟给他赔礼道歉,站着不行,那咱就跪着,不原谅就不起来的那种。
姜芷脚底生风,可还是晚来了一步。
少年被众人压在雪地中,拳头狠狠地落下来,可他的脊背依旧倔强硬挺着。
姜芷只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疼。
“住手。”姜芷娇呵一声,身子冲向前去。
众人纷纷让路,姜芷半跪着,双臂接住瘫在自己怀中的少年。
刹那间,少年如星辰般闪耀的双眸,流光溢彩,半倾风华。
可也只是一瞬,少年眸中的光亮便熄了下去,整个人摊在姜芷怀中,晕了过去。
连给解释机会都不给嘛,姜芷只觉前路渺茫。
“阿姊为何要护着这个小偷?”姜瑾十分委屈,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
指着姜瑾身旁的人,姜芷满是严肃,“你的金带钩在他那里,这个人是被你冤枉的。”
众人疑惑为何姜芷会这般笃定,可姜瑾却是知晓的。
“阿姊你又做梦了。”姜瑾试探的问道。
前几次阿姊的梦都成真,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估摸着真的是他误会了。
姜芷点了点头,随后护卫们果真搜到了金带钩。
自知理亏,姜瑾摸了摸鼻头,尴尬的立在原地。
“等人醒了,麻溜儿的过来道歉。”将人扶起,姜芷面露严肃道。
不小心触碰到少年皲裂的伤口,引得昏迷中的他倒吸冷气,姜芷看着都觉得疼。
姜瑾连连点头,此事是他有错在先,该是要赔礼道歉的。
“去雍州城请最好的大夫来。”姜芷朝一旁吩咐道,又让护卫将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
云榻上躺着一个脏乎乎的少年,不自觉地蜷缩着身子,与周围的满室堂皇格格不入。
姜芷让丫鬟去打了盆热水,用浸湿的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污垢涤净,少年深邃俊朗的五官便显现出来了。
眉峰耸立,鼻梁高挺,嘴唇轻薄,脸色苍白,泛着几分的病态。
看模样,这五官应该还未张开,脸庞不似梦中那般凌厉硬朗,如今的他,倒像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帕子移到脖颈处,姜芷却是再也不敢继续擦拭下去了。
还未结痂的伤口盘旋到颈间,翻出的血肉透着丝丝的白,有些甚至已经化脓了。
在铜盆中清洗着手帕,血水混着污垢,瞬间将清水染黑。
一如,他强势却无措地闯入她的世界。
“小姐,大夫来了。”丫鬟将人领到屋内,探着脑袋。
自家小姐救了个小乞儿,为此还训斥了小少爷,倒是件稀罕事儿。
这姜府谁不知道,姜芷最宠爱她这个弟弟了。
姜芷侧开身,大夫忙上前号了脉。
众人屏息,室内安静如斯。
姜瑾站在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大夫开了药,内服外抹,林林总总的五六瓶药粉,这都还没算上内服的草药。
看着榻上呼吸微弱的人儿,姜芷心怀歉疚,这伤口反复裂开,要遭多大的罪啊。
丫鬟刚要去拿些纱布,猛觉脚底有个坚硬的物件。
抬脚一看——赫然是块做工精致的玉佩。
很显然,这不是姜府的东西,将玉佩递给姜芷,说道,“估摸着是方才护卫力气大了些,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吧。”
玉佩摸着温润,触感极佳。可经年累月,上面雕刻的花纹已是看不清。
应该是他极为重要的贴身之物吧,还是待他醒来亲自还他吧,姜芷蹙眉,暗想。
替少年掖了掖被角,姜芷抬眸,示意着姜瑾。
姜瑾拧眉,咽了口唾沫,问道,“阿姊的这场梦,也会成真吗?”
“从目前来看,与梦境中一模一样。”虽然她阻止了姜瑾,可这顿打他可是实实的挨了。
似是下定了决心,姜瑾从身后拿出一块板砖,“动手吗?阿姊。”
姜芷的心颤了颤。
“以绝后患。”姜瑾补充道。
姜芷的心再次颤了颤。
她和她弟莫不是拿了恶毒姐弟的话本子,誓要与主角死磕到底的那种?
可一想到梦中,男子姿态雍容高贵,端坐于案桌之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手段狠辣。
姜芷浑身发颤,当即便夺过姜瑾手中的板砖,砰地扔了出去。
她觉得,她还是能再抢救一下的。
治好他的伤,再加上赔礼道歉,他应该会消气的吧。
“动什么手,赶紧随我煎药去。”姜芷断了姜瑾的念头,弹了弹他的脑袋。
姜芷后院就几个丫鬟,而大夫开出的药方子就有三个,姜芷也只能拉着姜瑾去帮忙。
……
盛京城,皇宫。
芳华殿内,鎏金铜炉里的炭被烧得火热,暖气四溢,殿内的陈设物件无一不透露着皇室的奢华贵气。
圆桌上温着清酒,珍馐美食,香气飘飘。
太武帝、贤妃与他们的九皇子围桌而坐,享用着晚膳,一派和乐。
武帝考问着功课,九皇子一一作答,颇得武帝欢心。
贤妃见此,掩面笑道,“小九近日不仅在功课上下功夫,就连骑马射箭也没落下,日日将陛下您视作榜样,时刻都在督促着自己。”
武帝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闻言,也来了几分兴致,遂即让太监送来了箭和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