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根据他的回忆,之所以被感染,是因为在路边救了一位受伤的女工。在这过程中,他不小心受伤了,当时也没在意,但一个月后他突然晕倒在工作台上,伴有高烧、呕吐、发冷、发抖的症状,还住了一个月的院。而八个月后,被李默救助的女工死于艾滋病。
很多人都知道,目前公认的传染途径主要是性接触,血液接触和母婴传播。
但是,李默家人朋友们都不相信他,一致认为是他生活不检点导致的。无论他怎么解释,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他的爸爸还把他当成耻辱,赶出了家门。
那些知情的亲戚朋友,看笑话的看笑话,冷眼的冷眼,就是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最落魄的时候,李默偷过包子店的馒头吃。
“谁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一般人谁会得这种病,啧啧啧,看不出来他私生活这么混乱!”
“得艾滋病的人都是乱搞出来的,活该!”
“艾滋病会通过呼吸道传染,离他远一点!”
“就应该把他抓起来隔离,不要出来害人!”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该病毒可以经过食物,水,昆虫或生活接触传播。
但李默总是能听到这样的误解、指责、嫌弃,使他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更加疮痍满目
好在李默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边积极药物治疗,边筑建强大的心理堡垒。
李默后来混迹在正常人群中,找了些苦力做,逐渐从食不果腹,到勉强吃饱也冻不着。
在艾滋病小组活动中,遇到了许舟,相同处境的二人渐渐相互坦诚、相互理解、相互关心、相互帮助。
他们二人,相互给彼此创建了一个真正没有任何歧视,交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情感港湾,也让彼此有了安全感、依附感。
最终他们取得了彼此的信任、也建立了亲密的伙伴关系。
本已逐渐摆脱“恐惧感”和“耻辱感”,许舟偏偏又想放弃,李默自然是很生气的。
从许舟家出来,心烦意乱的李默走进了一家名叫“春风嫂”的小酒馆。
这家酒馆开了许多年了,里面的陈设很老旧,李默一共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刚查出艾滋病的时候,那天点了很多酒,第二天醉了整整一天。
第二次是得知相恋3年的女友嫁人那天,没有喝酒。只是默默的看着酒吧里那些陌生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彼此倾诉着。而他自己独坐着,没有朋友。
今天,是第三次。
“喝哭了的精神小伙?”老板娘‘春风’经过李默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没听错,这是老板娘春风给李默取的绰号,因为他第一次来的那天晚上,不仅喝醉了,还哭了。
“呵呵!”李默尴尬的笑了一下,“你别拿那次的囧事来打趣我了,上次来你也笑了,再取笑我的话,下次我没脸来了!”
“可别啊!顾客就是上帝,我不说就是了!”老板娘笑盈盈的,说道:“今天要喝什么酒?”
“今天不想喝酒了,可以来杯白开水吗?”
“好啊!没问题!”老板娘并无半点惊讶迟疑,转身给李默倒水去了。
老板娘,50岁,名春风,姓不详,丧偶,带有一23岁正在北京念医科大学的儿子。
“你的白开水!”春风很快就水端了上来,放在李默前面。
“谢谢你!”
“没事!不用太客气!”春风依然笑盈盈的,晃了晃另外一只手中端着的白开水,问:“介不介意我和你一起?”
“不介意,你坐啊,这是你的地盘!不用跟我商量!”李默呵呵一笑,拖了条凳子给春风。
受惯了冷眼,现在居然有人愿意和自己坐在一起,李默心里顿时热乎了起来。
这时,许舟找了过来。
“李默,你怎么喝酒了!”许舟一把抢过李默递到嘴边的杯子,大吼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喝酒吗?”
“不用你管!”李默抢回杯子,又被许舟抢了回来,一把摔在地上。
好在今晚酒馆里没人,只是后台的服务员听见响声跑了过来。
春风连忙解释,“手滑了,不小心摔了个杯子,没事!”
服务员奇怪的看了三人一眼,回到后台继续工作了。
“都坐下吧,有事好好说!”春风微笑着给二人打圆场。
“我重新给你拿杯水!”春风对李默说,然后又转头问许舟:“你要喝点什么?”
许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杯是水而非酒。一脸歉意的对春风说:“水就行了,谢谢!”
二人已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后来看到春风过来了,两赶紧扯开了话题,春风也识趣的离开了。
“李默,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跟你自己说就行了!”
“李默,我……”许舟吞吞吐吐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舟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最信任、最可靠的朋友,可是,你居然想要丢下我!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李默,我……”
“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李默粗暴的打断了许舟。
“病痛折磨,我们熬过来了;流言蜚语,我们熬过来了;冷眼指责,我们熬过来了。整整3年,那个孤立无援、寸草不生的的荒原上,刚刚张出了緑芽,你竟然要放弃?许舟,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舟一言不发,只觉得难过。
“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些?艾滋病只是生病!生病而已,生病有什么错?有什么罪?需要遭到这样的折磨?”李默大声的呐喊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服务员闻声而来,被吧台的春风一把拉住。
“你先下班吧!没做完的事不用做了!今晚早点关门!”
服务员巴不得早点下班,脱掉围裙,开开心心的走了。
春风关掉了酒馆门外的灯,停止营业,然后回到后面的院子里的藤椅上,点了根烟。
这边,许舟已经红了眼眶。
“我以为,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但是当我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刺心的目光,我瘫软如泥!无力招架!”
“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目光?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对我们的态度而否定自己?你是许舟,你只用为自己而活,跟别人没有关系!”李默抓住许舟的肩膀,用力摇晃。
许舟被摇得有些头晕,绝望的问:“真的吗?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而活吗?你确定那些长出来的‘绿芽’不是我们自我编织的吗?你确定那些从窗口‘漏’出来的亮一定是阳光吗?”
“许舟,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可以!”
“不!没用的!”许舟摇头。
“有用,一定有用,只要我们坚持治疗,有一个好的身体,我们一定会等到光明来的那一天!”李默安慰许舟,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是身体吗?有灵魂吗?难道不是行尸走肉的躯壳吗?”
许舟的话,让李默变了脸色,心里堵了口气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再坚持坚持,我们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我们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呼吸的那一天!”李默不停的打气。
“我坚持不了了李默,那些药我吃进去就头晕、心慌、呕吐,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是痛的!”许舟抱着头,伤心难过的蹲在地上,“就当我懦弱吧,或者无能,我真的坚持不了了兄弟!”说完,瘫坐在地上,生无可恋。
“你以为就你痛苦?我不痛苦吗?其他那些得这样病的兄弟姐妹不痛苦吗?全中国、全世界那么多艾滋病病人,他们不痛苦吗?”李默大吼,宣泄着内心的痛楚,继续说:“还记得那些从黑暗中站起来了的‘盟友们’的鼓励、期待吗?我们要是现在就放弃了,我们怎么对得起他们?”
李默说着,哭着,也瘫坐在地上。
二人抱头痛哭,崩溃至极。
“外面社会的冷漠和复杂,你感受到了吗?他们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你看到了吗?遥不可及的幸福,你能追到吗?”许舟说。
听到响动的春风在抽完两根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你觉得什么是幸福?小伙子!”春风蹲到了许舟面前,问道。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幸福了,已经忘记了它的样子了!”许舟哀怨的说
“幸福的理解有千万种,每人的诠释也不同,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做自己!”春风缓缓的说。
“呵呵,我这种人,不配做自己,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
“不要用别人的目光来要求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我的存在是一种屈辱、一种罪恶!”许舟脸上,写满绝望。
“相信自己,跟随自己的心灵,就是最幸福的。”
“你经历过被人误解、歧视、唾弃、憎恶吗?你得过无药可医的病吗?你被逼到过走投无路的境地吗?”许舟反问春风,“你大道理脱口而出、头头是道,是因为你没有感同身受过我的切肤之痛!”
春风微微一笑,:“我混过社会、吸过毒、得过艾滋病,住过精神病院!这些,算不算切肤之痛?”
许舟可怜的的看着春风,难以置信竟会有比自己还可怜的人。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觉得我可怜,相反我倒是觉得是你可悲!”春风冷笑的盯着许舟。
看着许舟和李默疑惑的眼神,春风微微一笑,说:“想听故事啊!可以,先当观众听我唱首歌!成为歌星一直是我的梦想!哈哈!”说完还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