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许舟和李默也猜到了结局,自然就是杨凡接受了文东的一切财产,包括那个男孩,然后带着张月离开清和市,又回到了安平县。
但杨凡是有条件的,就是文东必须答应,死都不能踏进安平县一步,大限将至的文东答应了,不久,就死在了一个晴朗的早晨。或许,那天早上的阳光,是文东这一生中见过最温暖、最踏实的阳光。
文东的儿子也正式改名,跟着杨凡姓,叫杨念恩。目的就是告诉他,一定要念挂这自己的恩情。杨凡也改了名,叫杨春风,就是希望以后的日子,不再有冬天,而是只剩下如沐得春风。
到了安平,杨凡卖掉了之前的别墅,为了方便杨念恩上学,于是在安平小学附近买了房子。
说实话,春风是非常不喜欢甚至说是有点厌恶念恩的,只是因为协议而抚养念恩,每天基本的一日三餐,从未有过心灵上的关心温暖。反而是张月,把念恩当成亲生的一样,每天接送上学放学。
后来,春风拿出50万,开了酒吧,也就是现在的春风酒吧,这一开,就从40岁开到了现在,整整十年。
春风的传奇人生,跌宕起伏,许舟李默听得目瞪口呆、意犹未尽。
“哟,春风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故事的大姐啊!”
“那倒是!哈哈!”春风豁达的笑着,那些满目疮痍、尽是废墟的过往,早已沉埋土里,烟消云散。
“你比我们坚强多了!”许舟打心底的佩服。
“身有束缚,纵使满身疲惫,也要沉默安详!豁然开朗!”春风掏出了烟,缓缓的抽了起来。
春风的束缚就是妈妈,还有,那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
春风的话,像一根棒槌,击碎了许舟轻生的念头。
“比我不如意的人都还坚强的活着,我有什么理由放弃呢?”想起远方的父母,许舟暗自鼓励。
这时,赵波带着仲佳来到了春风酒馆,关了灯,但并没有锁门。仲佳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直奔许舟。
“都在呢!”赵波笑意盎然的走上前去,完全看不见一丝恐惧、嫌弃。
仲佳呢,缩在后面,唯唯诺诺挪不开步,她怕啊,那可是三个艾滋病人啊。
“小仲,过来坐下!”赵波坐在了许舟身边,顺手拉开凳子给仲佳。
仲佳诚惶诚恐的坐了下去,如坐针毡。
李默看着仲佳的一举一动,心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切被赵波看在了眼里。“仲医生还小,又才刚接手,难免有些害怕,这是人的正常反应,希望你们可以理解!”赵波一脸歉意的说。
“理解!我妈都怕我,更别说你们了!”春风吐了个烟圈,烟雾缓缓上升,如梦如幻。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的职业素养有所欠缺!我不应该这样!”仲佳对着赵波连连道歉。
“没事的仲医生,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像其他人!”李默看着快要哭了的仲佳,于心不忍。
仲佳这才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对了赵医生,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李默问,许舟也是一脸疑惑。
赵波笑了笑,看向坐在对面的春风。
“我说的!”春风摁灭了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一眼就看出了你们两个有问题!所以赶紧通知了赵医生!”
许舟和李默一脸难以置信。
“你们不知道吧!我可是赵医生身边最优秀的‘眼线’呢!”春风得意的说着。
这里的‘眼线’有点类似于警匪剧里的卧底,就是潜伏在对方阵营里,随时掌握信息,及时反馈。
春风姐之所以愿意当赵波的‘眼线’,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坚信赵波是个表里如一医生,一定会抱着真诚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同胞’;二是,她非常想防艾护艾行动尽点绵薄之力。
“真的吗?”许舟问。
“那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参加过我们的活动?”李默很好奇。
春风假装风情万种的撩了下头发,笑着说:“呵呵,我这种意志顽强的中年大妈,跟你们不是一个段位的!我不需要用参加活动、结交朋友来报团取暖,我就是我自己个儿的太阳,温暖着呢、热乎着呢!”说完还不忘给赵波抛了个媚眼。
逗得赵波和仲佳笑了起来。
许舟和李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能笑得出就是好事!年轻人,坚持和坚强能让很多事发生改变,不要那么轻言放弃!”春风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对啊!我们会一直在你们身后守护你们!”仲婷也一扫刚才的恐惧,挺直了腰板。
“人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有猝不及防的意外、有难以置信的挫折、有稍纵即逝的幸福!”赵波盯着许舟,鼓励的说:“人生就是这样,勇敢的去面对发生的事情,勇敢的去面对生活,风雨过后依旧是彩虹!”
“真的吗?我真的还有资格见到彩虹吗?”许舟还是有一丝丝恐惧。
“一定可以,最重要的是积极配合治疗,困难总是会有的,但是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仲佳说,赵波也在频频点头。
“那一天真的很难等的,每天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许舟沮丧的说。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坚持,一起等乌云散开!”李默拍拍许舟的肩膀,鼓励的说。
“一起走出阴霾!”春风也拍了拍许舟的肩膀。
“对!我们一起!”赵波的态度非常坚定,‘防艾护艾’行动,言出必行。
终于,一双双真诚的目光,让许舟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了以后的路。
赵波和仲婷看在眼里,终于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看着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感到由衷的欣慰。
“病毒无情,人间有爱!”
这个夜晚,微风和煦,大家很快入眠。
11月。
已经到了江雪服药的第三个月末了,又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时间。一大早,天还没亮,江雪就在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怎么应付江春燕的追问。
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借口,那就是:相亲!
出门的时候,江春燕念念叨叨的,“别天天往外跑,工作你找不到,男朋友你找不到,还好意思天天窝家里吃我的穿我的,你长没长脸!”
“你怎么不说你儿子?”江雪换鞋的时候,回了句。
江春燕一听宝贝儿子被无辜牵扯进来,可不干了,立马提高嗓门:“我儿子招你惹你啦!我愿意给他吃我的穿我的,他可是要为我老江家传宗接代的顶梁柱。你管不着,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对对对,就他是老张家的顶梁柱,我就是你老张家的窝囊废、啃老族,满意了吧!我今天就出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从记事起就被这样说,按理说已经习惯了,可是因为得病以后变得敏感脆弱,所以江春燕的话,字字诛心,句句锥肠。不就是重男轻女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江春燕看出了江雪的不对劲,竟有一丝害怕。虽说是有点重男轻女,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真的嫌弃,就过过嘴瘾而已,转身叨叨叨的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本来是美好的一天,因为江春燕的话,破坏了江雪的心情。
11月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坐在窗边的乘客都下意识的关上了窗子,好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
“麻烦把窗子关一下,我家孩子发烧了不能吹风,谢谢你啦!!”坐在江雪旁边的抱着孩子的大姐说。
戴着厚厚口罩的江雪本就憋得难受,再把窗户关上,会被闷死的。但看着一脸诚意的大姐和她怀里脸蛋都烧得通红的孩子,还是关上了窗户。
空气一下子流动得缓慢起来,江雪感到难受、憋喘,刚想摘下口罩的一瞬间,想起了夏暖的话。
“你以后在人多的地方一定一定要记得戴着口罩,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
刚碰到口罩的手又缩了回去,奈何憋得难受,索性在前面就近的车站下了车。好在下车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慢慢走,总能走到。
肺结核的部分患者,呼吸功能是会受到影响的,等走到医院的时候,江雪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结核门诊还是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候诊区坐得满满当当,江雪依然来到之前那个角落,躲着。
这时,李兰走了过来,离江雪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地板凉冰冰的,可李兰不为所动,比起那些亲戚邻居冰冷的态度,这地板,也不算太凉。
吃了两个多月的药,李兰清瘦了不少,是因为呕吐得太厉害了,吃什么、吐什么,营养又跟不上,身体自然不会胖。但呼吸是比之前顺畅了很多,也能背得动很大一袋瓶子了,所以她还是非常积极的配合治疗的。
“姑娘,你看着倒是长胖了一些啦!”李兰主动跟江雪搭话,没办法,她此刻太需要一个陪她说话的人了。
亲戚一家无意中得知自己的病,就再不让自己去她家看电视了。李兰为此难过了一个多星期,慢慢的也想通了,爱嫌弃嫌弃。自己本就是孤零零一人,只要不死,只要还能捡得动垃圾,总有一天也能买上电视,自己一个人看。
江雪疑惑的瞅了一眼李兰,没有搭话,她惊恐大妈知道自己的病。
“上次复查的时候,我见过你!”李兰仿佛读懂了江雪的眼神,也不管她不理不睬的戒备态度。
江雪又看了李兰一眼,还是不说话。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既然病了,又有免费药吃,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李兰那天的确是看到了江雪推开夏暖的手,也看到了江雪脸上的怨气。
江雪仍然不说话。
“其实,咱们算是病友了,就相互打打气吧,姑娘!”李兰叹着气。
江雪一听是病友,这才抬起头,打量着李兰。
“大妈!您刚才说,您也是这病?”江雪真的想不到,李兰竟会有如此豁达的心胸,敢跟陌生人全盘脱出自己的病,完全不担心会被歧视。
“对啊!我就是这病啊!肺结核!”李兰不仅没有小心翼翼,反而有点理直气壮。
“嘘!大妈您小点声,别人都听见了,会嫌弃我们的!”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江雪还是犹如惊弓之鸟一样,环顾了四周一圈,生怕被人听见。
“我一捡垃圾的老太婆,嫌弃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两个!”李兰乐呵呵的说道。
“别人还会孤立我们的!”江雪难为情的说,憋了几个月的担心,现在可找到倾诉的对象了。
“孤立啥啊孤立,谁知道咱得病啊!咱又没抬着大喇叭走街串巷到处说!我一把年纪了,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李兰慷慨激昂的说道:“”
“是吗?有那么容易吗?”
“真的,你别看我没文化,有的事我比你们年轻人看得通透!这人生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想躲的越上赶着来!”
“因为这病,我工作丢了,男朋友走了,也不敢跟家里说,周围的人又嫌弃!”江雪心情低落下来。
“行了姑娘,那些走了的人和事情,就让它走吧,命中注定不该是你的。人活着,往远处看,不要一天脑子里乱七八糟歧视啊、误解啊,这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忧伤。谁天天没事管你这病那病的,还有时间嫌弃你?别人自己都忙不过来呢!哪还有时间理你!”
“真的吗?”江雪问。
“你这,用电视剧里的话说就是,惊弓之鸟、庸人自扰!”李兰的话,像一个爪子,把压在江雪身上的沉重的包袱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