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血雨细细绵绵的下着,无风,天地间似都染了一层红色。
方仪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望着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出神。
“小姐。”
红莲端来一杯热茶,道:“天气凉,小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方仪接过茶水,叹了口气。
红莲道:“小姐有烦心事?”
“没有啊。”方仪轻啜一口茶水,道:“过几天吧,听听太子府是什么风声,百里昊十有八九会找个人冒充太子妃,我们先等着,风声过去就动身去容城。”
红莲道:“我倒是喜欢崔府的小公子,可爱的紧,多住几日也无妨,却又想瑛姑姑想的厉害。”
方仪笑了笑,道:“住的时间长怕人家嫌弃。”
一想到那个哑巴崔掌柜,方仪心里就不是个味道。
红莲却说道:“崔府的姑娘婆子们都好,听她们说,崔掌柜平日里寡言少语,待人是很好的。”
又一想,那哑巴崔掌柜除了不说话不爱笑,府上对客人的招待处处都好。
“嗯。”方仪望着远方的墙头,沉默了好半天,说道:“红莲,我想学武功,我想能不费力的翻过一面高墙。”
红莲嘟嘟小嘴,道:“小姐是在为钱先生的事情自责?记得碧玺姐姐说过,小姐有习武的资质,要是能找到一个武艺高强的前辈,多加指导,小姐日后定是一位驰骋江湖的女侠客。”
方仪扭头问道:“女侠客?”
红莲笑着点头,道:“是啊,话本子写的江湖女侠,小姐可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女飞贼,唔,小姐想来是没听说过的。”
方仪来了兴趣,道:“说说。”
红莲道:“这个女飞贼在江湖上号称堂前燕,专挑贪官恶富下手,每次偷盗后会在现场留下刻有堂前燕字样的铁片,偷盗来的财宝多转卖黑市换取银钱救济穷苦百姓。传闻她相貌丑陋,面生恶疤,好使一根打神鞭,论轻功她排第二,江湖上没人敢称第一。”
方仪听得神往,道:“没有官府通缉她吗?”
“当然有。”红莲想了一想,道:“据说朝廷有张通缉令,不过堂前燕的赏金不高,区区二百两银子而已。”
方仪道:“那赏金最高的是谁?”
红莲眼睛一眨巴,小声道:“听说是江湖四大派之一的丽春宫,宫主飞鸿。”
“丽春宫?”
“对。”
方仪道:“杀手组织?”
红莲点头:“朝廷明争暗斗,死于暗杀的官员不算少,稀奇的是,尽管被朝廷通缉,可没人见过丽春宫宫主长什么模样。”
方仪嘴角一咧,道:“这就尴尬了不是,不说这通缉令,你给我说说江湖上还有哪些女侠客。”
红莲娓娓道来:“女子闯荡江湖本就少之又少,当朝更是没有什么值得说起的人物。前朝有位女侠,名季萝,是将门之女,那位季萝前辈在灾荒年间创立神风堂,招集各路义士,筹集银钱赈灾,救无数黎民于水火之中......”
红莲说的起劲,殊不知方仪听到季萝创立了江湖四大派之一的神风堂时,思绪跑的连她自己都追不上。神风堂她是听过的,一个女子创立了一个门派,这是何等的本事和胸襟,她握着手中杯子,没注意到红莲不再说话,且门外血雨已经停了。
一声奶兮兮的‘姐姐’适时的传来。
傍晚,崔寒衣回到府中,不劳丫鬟开口,他一声不坑的去了方仪所在的院子,悄咪咪的猫在月门后边,听着院中几人的欢声笑语。
一个丫鬟见了他刚要行礼,他忙摆手。
丫鬟心思几转,嘴角含笑的走了开。
院子里,方仪和红莲二人带着奶团子玩耍,等到奶团子跑不动了,月门后的崔寒衣抖抖衣领走了过去。
奶团子见他来了,扑上去去道:“爹爹,爹爹。”
“哎。”崔寒衣抱起奶团子,朝着方仪微微颔首。
“崔......”
方仪还没开口,崔寒衣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多待。
红莲望着崔寒衣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道:“小姐,这崔掌柜是个有礼的,就是寡言少语,不爱说话。”
方仪道:“他不光话少,还是个面瘫。”
红莲道:“面瘫是什么?”
方仪转过脑袋,脸一拉,道:“就这样,面无表情,不会笑的。”
红莲:“......”
大婚三日后,新妇回门,京城的茶楼酒馆吐掉烟柳一案咀嚼得发苦的残渣,添了几句宫里传出来的矫情话,加了一段相府门前的恩爱场面,汆成一锅闷酸黏牙的情爱佳话。听的台下姑娘们面浮桃花,对男女之情多少有了不一般的幻想。
公主府。
长夏毫不顾忌的坐在池塘边,蛾眉不展,手中的胡饼掰碎成一块块的投掷进了水里。
站在长夏身侧的秦可言双手环胸,老婆子般的劝说道:“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便是,非得自个憋着。是不是那个染太师惹你生气了,要我说啊,他也真拿自己当回事,长的跟狐狸精似的,弄不懂你看中了他哪一点。”
长夏说道:“你别说了,不是他。”
“那是谁?”
“别问了。”
“不问便不问,走,咱俩去二八春瞧瞧新出的胭脂。”秦可言不由分说的拉起长夏的胳膊,生生的将她拽了起来,道:“走吧,香满楼上了道新菜苦茶仔鸡,味道不错,我领你去尝尝。”
长夏心心念念着手中剩下一半的胡饼,道:“哎呀,我这胡饼......”
“简单。”秦可言抢过胡饼一把甩到水里,扬眉笑道:“这不就行了,走吧,去晚了就吃不到了。”
长夏:“......”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进了香满楼后,证实秦可言所言不虚,这时未到晌午,就听小二万分抱歉的告知苦茶仔鸡已经卖完。
小二翻动着两片薄嘴皮子,笑嘻嘻且有些得意的解释道:“殿下您有所不知,咱香满楼的菜品原料都是由城郊的庄子供应,这个时节仔鸡供应不上,稍远一点地方的仔鸡,最迟也得明日下午送到京城。”
长夏的手肘撑在桌子上,颓丧着一张脸。
“好了,随便上几个菜吧。”秦可言打发走了小二,哄了长夏几句:“别不开心啊,明日我请你吃,若是你喜欢吃,以后每日我都请你吃。”
“好。”
长夏偏过脑袋,视线正好对着后厨的门口。没过多久,门后走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她手上拧着食盒,同店里的伙计寒暄了几句。
那伙计笑问道:“东家不是不吃苦茶仔鸡,怎的还叫后厨留了一份?”
丫鬟掂了掂手上的食盒,说道:“这不是前两日府上来了客人,是一位姓王和一位姓红的姑娘。苦茶仔鸡是东家特意吩咐带给两位姑娘品尝的。”
伙计道:“两位姑娘,是东家的什么人?”
丫鬟道:“不晓得,听说会在府上住一些时日。”
长夏的视线紧跟着那女子走出了香满楼,思绪摇摇晃晃的去到月初的此地,扮作男装的方仪谎称自己姓王名白露,身旁跟着的胖丫头名叫红莲。
秦可言问道:“你往门口看什么呢?”
长夏一双鹿眼转了几转,道:“没看什么,你可知这香满楼的掌柜姓什么?府上在哪?”
秦可言道:“你别打人家主意,这香满楼的掌柜姓崔,府上没有妻妾,可是有个不明来历,牙牙学语的儿子。”
长夏狐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这个,这个嘛,我......”秦可言支支吾吾,给自己憋出了个大红脸。她怎好意思说,自己就见了那崔掌柜一眼,回去后便派人把他查了个底掉儿。
长夏‘哦’了一声,道:“性情中人,无需解释。”
方仪在崔府的这六日过的十分充实,每日早起练功,白日里就抱着奶团子教他读书认字。奶团子的年龄委实太小,话还说不全,有样学样的学了几句诗词。
外头关于百里昊和太子妃的趣话方仪也听了不少,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她想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一张太师椅,椅子上躺的人是谁不重要。
今日晨间下了一会子的血雨,午后倒是风和日暖,方仪抱着奶团子坐在院子里,好好的一个教一个学,但奶团子到底是个孩子,没多久便失了兴致胡闹起来。
他两只小手揪着方仪的两颊,咯咯直笑道:“肉肉,肉肉。”
“松开。”方仪拽开奶团子的小手,道:“没大没小的。”
奶团子哼哼唧唧的扑上来,方仪扭头躲开,捏不到肉肉的奶团子转而将两只小爪子伸向面前鼓囊囊的一处。
“奶奶,饿了,饿了。”
奶团子笑的很欢。
方仪感到胸部一疼,脱口而出一句:“你大爷!”
被放到地上的奶团子怯生生的眨巴眼睛,听着他听不懂的话。
方仪双手环胸,故作横眉竖眼教育道:“孩子,也就是你小,我原谅你的年幼无知。你要是大个十几岁,刚刚的那种行为就是涉嫌猥亵,轻一点的是治安处罚,重一点的就是触犯刑法。总之,这种行为是可耻的,以后不能再犯。”
“听到没有?以后不准再犯。”
奶团子瘪了瘪嘴,回了一句:“你大爷!”
方仪嘴角一抽。
“你说什么?”
奶团子的声音奶兮兮的,怯弱但倔强--“你大爷!”
方仪欲哭无泪:“我错了,崔子辰,崔哥,这句你不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