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
秦州丹江的天气闷热潮湿。
就算幕天席地的躺下。
周围的热气也能把你热死。
与桑实在是受不了了,要不是无双看着,她都差点悄悄跑到一里外的水潭去泡澡了。
可也不知是不是清欢的叮嘱起了成效。
最近无双盯她盯得特别紧。
尽管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但丹江这天实在是热得恐怖,她一个北方长大的人,实在受不了秦州这种湿热的天气,浑身上下时时都仿佛黏答答的感觉,真是太愁人了。
“喝水。”
一个水囊递到面前,与桑有气无力的抬头。
在看到那张脸后,难得的回复了一点点精力。
“无双,你不热吗?”
“热。”
无双接过只剩下一半的水囊,在她身边坐下,与桑羡慕的看着他一脸平静的模样。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热,还能保持这样平静得表情的?”
这叫什么话。
无双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一切尽在无言中。
与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你就当我是热糊涂了吧。”
两人靠在大石头上看夜空中的星星,不远处就是早睡得七仰八叉的夏铉和黄玉,他们对秦州的天气适应得比与桑好,可晚上也睡不住帐篷和马车内,全跑出来了。
此时营地里真是鼾声震天啊。
周围除去放哨的士兵外,都休息了。
与桑却迟迟未能入睡。
无双也在一旁陪着。
“欸,你说,我们进入丹江地界多久了?”
“六天。”
“六天啊,时间也不算短了,等出了丹江,差不多就快离开秦州了。”
与桑换了只手放在脑后,看着夜空说道:“等过了汜水,前面便是雍州了,无双,你觉得现在陵安的星空也会和我们这里看到的一样吗?”
“不会。”
“嗯,我也这么觉得,陵安的灯火太亮了,根本看不到这样璀璨的星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雍州。
现在的与桑开始有些患得患失。
心中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又是那样,没有一刻是安定的。
无双就望了她一眼,然后一个水囊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与桑:……
“你是想安慰我吗?”
无双没说话,只是水囊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她好笑的接过,心底那些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过说来奇怪,你这几天看到鲁先生了吗?”
无双摇摇头,“没有,连崔队长也很少见到。”
“我也是。”
与桑忽然就坐直了,看着他小声道:“你觉不觉得最近鲁先生和崔队长都有点奇怪?”
说是奇怪也可以,但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无双收回快所剩无几的水囊,突然起身离开。
与桑眨眨眼睛,立刻跟上。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无双去取水,在装满自己的水囊后,就向与桑伸手,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把腰间早已空空如也的水囊解下来递给他。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只有水流的叮咚声。
“夏铉和黄公子最近有异样吗?”
与桑惊讶地抬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无双平静道:“如果鲁先生他们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夏铉他们不可能也不知道。”
只要看夏铉和黄玉的表现,一般就能知道是发生了好事还是坏事了。
“你这么一说……”
与桑努力想了想,“黄公子还好,但夏铉嘛。”
也不能说不对劲吧,就是一碰上,夏铉就总感觉怪怪的,不仅有种在防范她的感觉,还有种别别扭扭的意思。现在想来,是有大问题啊。
无双取好水,拉着陷入了沉思里的与桑回到凉丝丝的大石头旁坐下。
她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在苦思夏铉他们到底在不对劲什么。
可先抛开夏铉不说,鲁先生和崔队长她是相信的,现在她只是觉得,队伍可能出现什么难题了吧。
她最后转头看无双,“你说是怎么回事?”
无双也看着她,“直接去问。”
呃……
“这不好吧。”
“哦。”
次日一早,顶着两个熊猫眼的与桑拉着不是很情愿的无双,早早的就候在了夏铉帐外。
人家撩开帐帘,一眼看见这么两个守门神时,是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的。
“余桑,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大早阴森森的站在我帐外是想干嘛?吓死人不偿命。”
“真能吓死你又好咯。”
“你说什么?”
“咳,我不是来找你的,鲁先生呢?”
有夏铉在地方,鲁石翁绝对是寸步不离的在保护着,就算明面上看不见,与桑知道,他也一定是在的。除非,真的有让他不得不离开的事情出现。
夏铉奇怪的看她,“你找鲁先生干嘛?”
与桑眼睛都不眨的说道:“无双要找鲁先生指导一下刀法,鲁先生在吗?”
“无双找鲁先生指导刀法?”
夏铉真得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无双这一路上的表现就是个再漂亮不过的普通少年,他要鲁先生指导什么刀法?
有鲁石翁和崔赟在,就算无双没有成为灵守士的天赋,哪怕他有一点点习武的根骨,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可别说鲁先生和崔队长了,夏铉自己就能看出无双是身体羸弱,明显有些先天不足的模样。
这种情况一般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而且……
尽管黄玉从来没有明说过,可到了现在,他几次看到无双都明显异常的神情,夏铉知道,无双的身上恐怕问题还不小。
但那又怎样?
除了那皮囊夏铉实在喜欢外,谁管他身体好不好啊?
但偏偏就是有个程咬金,把病美人保护的太好,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个,看着与桑,夏铉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都相处这么久了。
夏铉莫名其妙变脸这毛病,他们也都很熟悉了。
这会儿一见他这模样,与桑就想走人了,但夏铉却又不放她走了。
“你要找鲁先生指导无双的刀法是吧,鲁先生有事出去了,我来指导一下无双?”
“不用了!”
与桑立刻拒绝,而且还把没什么表情的无双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等鲁先生回来时,我们再过来叨扰,届时麻烦夏大公子代为转告一下,多谢。”
说完,与桑拉着无双又要走人。
但又被夏铉给拦住了。
“干嘛那么麻烦,都说鲁先生有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先教他便是。”
“真的不用。”
“别客气,来嘛,难不成余公子是不相信我?你别忘了,我也是灵守士啊,指导一下普通人的刀法,我还是能胜任的。”
“嗯。”
“你这是同意了?”
“没有。”
看着夏铉疑惑的模样,与桑悄悄退了一步,“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确是不相信你!”
这次无双就和她很有默契。
她最后一个字才刚喊完,他已经拖着她转身狂奔而去。
独留下夏铉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才怒吼出声。
“余桑!”
狂奔回帐篷,与桑赶紧让清欢把门口守住,要是夏铉敢追来就倒他一身洗脚水。
这多损啊,但清欢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无双:……
“鲁先生果然不在,那我们今天估计也走不了了吧?”
“嗯。”
其实他们在这已经停留两天了。
一开始是因为天气原因,所以被迫暂停赶路,但在昨天,天气不仅晴朗无云,甚至还比前日要稍稍气温低那么一些,可昨天他们竟也没有启程,继续前进。
反而是又在原地停留了一日,直到现在。
但这会儿看来,他们今天同样走不了,毕竟鲁先生都出去了,营地里也一丝要离开的准备都没有。
士兵们该放哨的放哨,该巡逻的巡逻,该去旁边树林里抓鱼的抓鱼。
这完全就不是要立刻拔营离开的意思啊。
“诶,对了,陈伯呢?”
清欢就端着洗脚水守在门边,这会儿头也不回的回道:“陈伯的行踪我哪里能知道。”
这说得多理直气壮啊,与桑竟一时不能反驳。
陈闱令上次旧伤复发极其严重,到现在都还未能完全恢复。
只是比起一开始连下榻走路都困难的时候,现在陈闱令是要好多了。
好到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们根本找不到他。
与桑:……
鲁石翁不在营地,崔赟也见不着面,陈闱令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这一天与桑又抓瞎了。
没办法,她也只能干等着。
晚上,风灯亮起几盏,放哨铺展出去,今夜月光皎洁,帐篷里依然人影寥寥无几,所有人几乎全在帐外席地枕戈而眠。
而在一块极显眼的大石头旁,与桑又在这里守着了。
除去要占着位置外,她今晚还要等人。
陈闱令他们到现在居然都还没回来。
与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看来问题的确不小啊,竟能让鲁先生到现在都仍然未归,可陈闱令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这么晚都不回来?
难不成陈闱令也发现了什么?
与桑现在都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但偏偏一个当事人都没有回来,也没人能来给她一个解答。
真是急死人。
“陈伯。”
“哪儿哪儿哪儿?”
无双抿嘴,那模样好像是在忍笑,可与桑看过来时,他又正经道:“你觉得陈伯是去哪儿了?”
与桑无语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道:“不知道。”
无双挑眉。
“你这什么表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与桑扭头,“陈伯这段时间好像很忙的样子,经常见不到他,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就只说有事,那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她比谁都好奇好吧?
但对着陈闱令,她向来没有办法,估计是在瑞王府时被这老人家给训惨了。
那会儿夏禹拿她没有办法,就直接把这小祖宗丢给陈闱令。
陈闱令是谁啊?
从小把夏禹他们这一代魔头带大的人。
与桑落到他手中,那自然也不在话下。
手板子、搓衣板什么的都不需要,陈闱令只需要把一本厚得令人发指的史记丢到她面前,让她不抄完就绝不许出门玩什么的,就够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就算到了如今,她看到他老人家一拿书走向她,她都还会忍不住的犯怵呢。
这叫她怎么办嘛?
她也很无奈的好吧。
“公子!”
而就在与桑暗自感慨不已的时候,清欢却忽然跑了过来。
清欢虽然也耐不住热,但她还是更喜欢在帐篷里睡凉席,所以这会儿她是从帐篷那边跑来的。
“你慢点,怎么了?”
“鲁先生让你们过去。”
“鲁先生?”
与桑站了起来,“鲁先生他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让我们过去干嘛,去哪儿?”
清欢:“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但刚刚派人来请你们去夏公子的帐篷,说有事相商。”
与桑转头看了看无双,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示意他们该过去了。
她一时也想不通这会儿能有什么事好相商的。
也只好先过去再说了。
三人朝夏铉的帐篷走去,一路上都有各种鼾声陪伴,这会儿与桑也不得不感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到底是怎么在这种鼾声震天的环境里安然入睡的?
她都有点佩服她自己了。
“余公子,里面请。”
到了夏铉帐外,守卫并没有先进去通报,而是直接就让他们进去了。
与桑又看了无双一眼,然后才掀帘进帐。
里面果然人都已经到齐。
鲁石翁和崔赟皆在不用说,关键是连陈闱令也在。
与桑走进来时,先和众人见礼,然后便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眼睛正气鼓鼓地瞪着他,一定要他好好解释一番才行,可陈闱令却只是对她慈爱的笑了笑。
还有呢?
就这么完了,一整天不声不响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怎么回事,解释呢?
陈闱令并不鸟她。
与桑气急!
“余公子,突然烦请你过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啊?没没没,鲁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在陈闱令重伤,以及刚苏醒那段时间,都是人家一力保护了所有人前进。
如此大恩,这点“烦请”算得了什么。
鲁石翁就笑道:“最近队伍停滞不前,想必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猜测,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便是要说一说此事。”
来了。
大头总算要来了。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