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孤愤》：“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

......

“罢了罢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章淳暗自叹了口气，他明白有些事情真相虽然近在咫尺，但一旦人急了，难免会露出些马脚，会嚗光自己的目的。

届时如果自己到了明面，便只能在台面上和董氏对弈，反而就落入了下乘，这不该是智者所为。

想清楚自己不能急于一时，章淳也就不再纠结沮良之事，他迅速走出门外，向来跑腿的小吏说道：

“于前引路。”

“唯！”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急行到官寺大堂门口处，小吏的任务完成了，他也不敢攀谈，施礼后便退下了。

章淳则跨过门槛，大致用余光扫了扫大堂内，见只有二人在场，他上前拱手作揖，说道：

“县尊有何吩咐？”

“县丞入坐。”

王寿的话音有些烦躁的感觉，他也没有直接回复章淳，而是先让章淳入席。

“唯。”

章淳应言后，于特意空出来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跪坐。

此时堂内一片死气沉沉，章淳也不明其故，就只好明智地不出声挨白眼。

“按理说，县令王寿养尊处优，于旬阳处理政事较少，只有大事要事他才会出面露露脸，此时心情不快，想来是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章淳见王寿满脸黑云密布，肯定是心情不佳，此时也没必要触他霉头，自找苦吃。

而正对面的人物，面色虽然平静，但脸上有一横跨眼睛的斜落疤痕，细看起来，格外狰狞吓人。

章淳于旬阳虽没见过此人，但能在此时出现在这里，还能和自己对坐，可见是地位相当，想来应该是他此前未见的县尉董仇吾。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久后，董爽行色匆匆地赶到堂内，他向王寿告罪一声后，便得允许入席而坐。

“咳！”

人都到齐了，王寿假意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见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他正襟危坐，话语中毫无感情地说道：

“董乡与小溪乡为争水而闹出人命，死者为董乡之人所杀，诸君以为该如何判处？”

王寿不想当这个坏人，但其实坏人早已有人充当，董爽晚来的缘故，就在于此，董爽理了理思路后，站起来拱手，有些冷血地说道：

“启禀县尊，杀人者已畏罪自尽。”

章淳立即转头盯了董爽一眼，他实在没想到董爽这般果断，不禁为之狠辣侧目不已。

秦律规定官府对已死之人的刑事诉讼一般不允以受理，杀人者自尽看似无情，却免了与其同一个什伍和同居人的连坐罪行，或许这种无情，理性上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善！”

王寿看似十分满意地颔了颔首，随后他终于有些思考，提出一个见解道：

“这争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次没闹出人命，我等便也不在意，如今既然已有这事，当需尽快重视起来，安排好其等用水之事，好避免此事再次发生。”

王寿说完话，看堂下三人默然不做声，他再次提醒道：“诸君可有何高见？”

见还是没人应话，王寿眼珠子滴溜转动个不停，他百般思量后，提出道：

“要其二乡轮流一日得水如何？”

“县尊，这万万不可！”

这时董仇吾终于按耐不住，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深知自己和董爽是董乡之人，不好出面提分水之事。

而章淳初来乍到，怕是连乡名都不知晓，更不好为其等言说好话，只是可恨这王寿眼力拙劣，看不清这形势到底为何所致。

“仇吾可有何高见？”

王寿顿时也是有些恼火，既然尔等不提，那换我提出解决方法，你们就有见议，可还把不把我这县令放在眼里？

王寿看似逻辑也是正常的，当然，也是简单透顶了！

董仇吾面容的肌肉在颤动个不停，但他支支吾吾不能回话。

“唉——！”

少许后，他于心中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暗地里更加恼怒，这王寿小儿老而不死，实属可恨！可恨！

...

“县尊，且听淳一言。”

就在董氏二人焦急之时，时机恰好，于旁一直观望的章淳突然冒了出来，他先是提到了自己的情况：

“县尊，淳这两日看了许多县中文书，略知小溪乡和董乡概况。”

之后他才正言分析道：

“今年夏日雨水不多，有些酷热干旱，于水稻田而言确实难以为继，而小溪乡位处河流上游，田亩只有一千五百亩；董乡位处下游，田亩却有两千五百亩之多。”

“想来那小溪乡也是怕水量渐少，不得已筑坝截流，好撑过这艰难夏日，却陷下游的董乡置于死境。”

章淳剖析地头头是道，引得董氏二人连连点头。

“故以淳之愚见，有二策可解其难。”

“淳君不必吊着我等胃口了，快快言来！”

王寿听了分析，顿时也是有了些许头绪，他示意章淳继续讲下去。

“一为合理分水，因一日有十二时辰，以小溪乡与董乡之田亩数量，按三五之比例分出时长取水，则算是最为稳妥的方式，至于会不会有人过分取水藏储，想来乡民纯朴，也不会行竭泽而渔之事，否则于乡中也无立身之所。”

“二为引水开源，想来那郑国渠也是刚修成不久，诸君也是知晓的，如今干旱虽也是一时，但后世干旱就不会有了么？我等为何不早做打算，开凿水渠，为子孙后代计，遗泽万世？”

堂内另外三人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这么多，但章淳提出的“美好蓝图”，确实也是足够让他们臆想的了。

“淳君智绝，深谋远虑，果真有大材！”

王寿心中暗惊，他也不埋没，也埋没不了章淳的才学，他嘴上漂亮话说得更是漂亮。

稍后，他突然冒出一句，直接给众人泼上一盆直冲天灵盖的冰水：

“如要是开凿水渠，这钱从何而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