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秦简·封诊式》:“治狱,能以书从迹其言,毋笞而得人情,为上。”
......
王寿被董爽的出卖所震惊,他呆滞片刻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仍不放过任何一丝生机,他赶紧扭过头,手指着董爽黝黑而充满正气的脸庞,严声怒斥道:
“董爽,你个小人卑鄙龌龊,竟敢恶人先告状!”
稍后,王寿不等董爽回话,回过身面对甘离,急切地陈诉道:
“离公!县中窃矿之事定是董爽所为,其于现在垂死挣扎,作困兽斗,就是想陷害与我,望离公明察!”
甘离冷眼旁观其二人彷徨无措,开始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他正气也突然勃发,说道:
“我等食大王俸禄,自应忠诚为大王行律,何人行不法之事,何人被栽赃陷害,待查探清楚事情真相,自有结论。”
“寿君放心,离身为监御史,职责在身,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贼人的,否则怎对得起大王的信任和厚恩呢?”
“是!是!是!”
王寿温顺得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了点头,他心中疑惧,官威尽失,旁人此时观其形貌,面色发黄,躬身驼背,头点肥肚,颓然之模样,妥妥是一位心力憔悴的白发老农。
董爽见王寿失了心力,行为无状地向甘离求饶着,他故意刺激王寿失态,王寿确确实实也配合着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但终归甘离才是握有实权的人物,董爽明白,要安然身退,只有陈情予甘离,让其信服,才有一线生机。
董爽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但于表面上,恰恰与王寿的失智行为相反,其神态平常,镇定自若,声调沉稳有力地反驳道: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爽虽正直,不敢背着大王行不法之事,然爽毕竟也是一家之言,无证无据,爽敢请离公清查各家府库,以正爽之清白!”
“善。”
甘离点了点头,这才是有为人臣的政治觉悟,而王寿那一番低水平的拙劣表演,着实是让甘离自己,都羞于与之为伍。
“郡卒已入县中搜查,事情真相也很快就能见分晓。”
“爽还有弹劾旬阳令之事。”
董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王寿推到最前台,好全部抵挡住甘离的正面冲击,他说道:
“其一,旬阳令在其位四年,沉湎于酒水,不听县政;家中蓄养胡姬,淫于声色。”
“其二,旬阳令于县中,大肆压迫士伍,逼人贱卖田亩,聚田敛财。”
“其三,旬阳丞于县中兢兢业业,勤恳任于公事,得知旬阳令之奸事后,欲告与郡中,却反被旬阳令诬陷,落得个牢狱之灾。”
“董爽小儿!污蔑,尽是污蔑——!离公!污蔑啊!!”
王寿脸庞红透,言语中尽是绝望的味道,他冲到董爽身旁,用手的虎口及手指紧紧掐住董爽的脖子,董爽故意不做反抗,王寿也心狠至极,他使尽全身力气,想与董爽同归于尽。
甘离见王寿还在垂死挣扎,他皱眉问道:
“左右郡卒何在?”
“在!”
“拿下旬阳令!”
“唯!”
精壮的郡卒上前,三两下便把王寿的手扯下,将其抓拿。
“咳咳咳!咳咳!”
郡卒拉下王寿后,董爽终于解脱,他双手捂着脖子,大口贪婪地呼吸和咳嗽着,似乎想要把周围的空气汲取一空。
甘离命令郡卒控制住王寿后,待董爽缓过劲来,他继续问道:
“之前为何不告发其罪?”
“下吏家人就于县中,担心告发其事后,旬阳令鱼死网破,祸及家人。爽虽死不惜,然家人无辜,不敢置家人于死境。爽只顾家室安危,失职,失忠,请监御史责罚!”
董爽头点着地,长跪不起,一副被县令压迫的可怜面相。
“律法虽无情,然尔戴罪立功,大王宽仁,依旧能得以减轻刑罚。”
董爽有句话说得没错,他的话只是‘一家之言’,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天衣无缝,甘离也都是无法完全相信的。
甘离面向官吏的人群,期待能有人提前请罪,他肃容问道:
“尔等可是有何要言说的?”
“启禀监御史,县尉仇吾附议县主掾吏爽之弹劾。”
“启禀监御史,仓吏结附议。”
“......”
鼓破万人锤,墙倒众人推。
王寿这艘大船已经触礁快要沉底了,这时的识时务者,都会选择上另一艘船。
只是在换船之时,他们会把脚底下的污秽和血液抹干净,顺便把船彻底轰炸至粉碎,好证明他们与这艘沉船从前、今后,都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这无关善恶,只是一种简单而必须做得选择。
甘离知道监御史的职责是肃清吏治,而不是打倒所有有罪的县吏,那是不符合现实需求的,他提醒道:
“有罪者自首,可减罪一等;告奸者重赏,故意隐瞒不报者,罪加一等!诸君可有何事,具可言来,离于此,必能为其主持公道。”
“我等知情不报,还请监御史降罪。”
官吏们不敢再做隐瞒,皆异口同声请罪。
甘离点了点头,不经酷刑,得以‘明察’吏治,是为上等之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