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04章、野猫(1 / 1)苏知白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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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哥儿,不妨一同用饭?”

忙活了一上午,置办齐备。晌午过后,朱福便让一众银杏坊杂役张罗晚饭,见得银杏树上,斜斜靠坐着的红衣少年,当即招呼了一回。

一众杂役,同样盛情相邀。

“福伯照顾兄弟们吃好喝好,不用管我。”

苏野应声谢过,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手帕上。

白帕如雪,帕中之物,则透体黢黑。

似是被急火烧过。

却不像皮毛,布帛那般燃烧后化成灰烬。

“不如......”盘算了一会,苏野索性撮起少量颗粒,径直放到嘴里。

冲鼻的焦臭味,当即袭来。

焦臭过后,却是一抹几不可查的腥咸。

“这味道?”

回忆了半晌,还是不记起究竟是何物。苏野只得暂时搁下,重新复盘先前的探秘内容:门口到炉火的地面,没有拖拽痕迹。

院里的浮土,密实度均匀。

意味着事发之后,便没人再作打扫。

可盲女姜婉儿,却是笃定母亲死在门口。

仿佛当真是妖鬼,眨眼便将扑倒在门口的姜杨氏,拽了炉火附近!

......

“定是忽略了重要环节。”

寻思的当儿,苏野将手帕摊平。

手帕一角,覆盖着一层浅浅的墙灰。

此物,是他从炉火附近,毕方显形的墙面刮蹭而来。

“表面的颗粒,应该就是地上之物。”

掸完灰尘,闻了闻手心寥寥无几的颗粒,苏野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帕角处,赫然是一畦浸渍!

被雪帕一衬,愈发醒目。

揉搓了几下,却是没像灰尘一样晕开,反倒更深了:“普通的墙灰,不会有如此强悍的附着痕迹。”

“难不成是油渍?”

一念及此,苏野匆忙下楼,从道旁捡了一块石灰石回来。叮嘱朱福丢到伙房烧着,便又回了银杏轩,将那帕子,整个浸泡在托盘中的梅子酒里。

忙活停当,方才抓起一块盐焗核桃,抛到口中。

“岩盐?”

“原来那黢黑颗粒,就是被急火烧焦的岩盐!”

只不过姜杨氏屋子里的岩盐,并不像牧州百姓所吃的那般细腻。顶多是将盐矿粉碎后,粗略沉淀,便取出来的半成品。

精细盐,还得经过多次研磨、过滤,祛除芒硝和石膏成分。

煮沸晾干后,才能拿到坊市贩卖。

这等程度的粗盐,为何会出现在姜杨氏母女孀居的屋子里?

“也罢,大不了再去一趟铁匠铺。”

暗自留下这个念头,苏野便将杜清平考学的《牧州经》取来,开始新一轮的死记硬背,时间须臾又到了傍晚。

......

“陆相公,早。”

趁着一众小厮婢女,为自家娘子打水洗漱的空档,苏野便想溜出门去。到得水井旁,却是遇到了同样赶来打水的陆明川。

“每日都是天亮睡,黄昏起,早和不早有甚差别?”

银杏坊男主人平淡回应,用小拇指拨开脸上的发丝,开始捧水洗漱。

一丝不苟,仿佛要将眼角的皱纹一一抚平,方才安心。

举手投足的模样,非但不轻浮。

反倒像个在书堆里浸淫多年的文弱书生。

据陆明川所说,在他离开燕京,一路游历至牧州、成为花姨娘相好之前,的确是个书生。无奈家父得罪了权贵,断了考学之路。

便四处游山玩水,到了银杏坊。

“姨娘这会儿还没起身,定是和相公行了半晚的周公之礼?”

陆明川洗漱停当,苏野又打趣了一回。

“此等闺中秘事,岂能终日挂在嘴边?知白老弟莫要调侃。”书生就是书生,即便置身勾栏,还是会被几句轻轻巧巧的浑话,闹了个大红脸。

也不知那七窍玲珑,长袖善舞的花姨娘。

缘何看中了这个榆木疙瘩?

********

“叮叮~”

冬岁昼短,苏野重新回到铁匠铺,天色已晚。寒风徐徐,几声铁器碰撞的脆响,须臾便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目光所及,是廊下一根用来展示农具的铁链。

发声之物,则是铁链上的农具。

看来是事发突然,冯炎没来得及收拾,就领着姜婉儿去了城南的姑母家。

“毕方杀人,原来如此!”

见得那拇指粗细,即便折了三圈,依旧有两丈来长的铁链。苏野立刻抢先几步,到得铁匠铺一侧,一根比人还高的立桩面前站定。

一道锉痕。

在立柱顶端的角杆上,泛着白光!

从原主的记忆可知,自从肃武宗十二年,天妖荡清之后,民间便不允许再私铸兵器。这一看就是用来悬挂大型铁器,等待淬火兵刃冷却的立桩。

却多了一道新痕!

“毕方杀人的嫌疑,已然弄清。”

“但若要拴住老狗阿黄,断然不会用到如此结实的铁链,屋里肯定还有更多细节。”

内心激荡间,苏野快步朝姜杨氏母女孀居的屋子走去。却才走出十余步,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篱笆边缘传来。

依稀是有野猫,踩断了脚下的枯枝。

可当街设置的篱笆,距离他所在的位置,尚有十米之遥!

“吕大哥,此案定是妖物所为,冬夜苦寒,不如早些回去吧。”听得响动,红衣少年就势停住,将火把举过头顶。

呼喊的方向,则是姜杨氏孀居的屋子。

咚,咚!

心跳加剧,撞得胸腔生疼。

唯独苏野知道,那门窗破败的屋子里,没有吕氏兄弟,更没有早就埋伏好的州府官差。三息之后,此起彼伏的树枝断响,从篱笆附近响起。

“野猫”远远遁去。

然而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吕洪茂这倔驴,查起案来,便没日没夜。”

在屋内待了半晌,方才抓着几根弯弯曲曲的焦黄狗毛出门。十余米外的篱笆处,稗草疯长,黑黢黢的没有光亮。

隐约藏了一只随时都会暴起,择人而噬的凶兽。

苏野强提一口气,小跑着回到银杏坊,才发现后背已经大汗淋漓。

......

“晚生苏野,求见法曹。”

次日一早,法曹府来了一名红衣少年。

无论下人如何盘问,都不肯多说,只是强调“知晓东郊盲女案的真相”,催促门童前去通禀,便在门口赖着不走。

似是“东郊盲女案”几个字,令闻声前来的老管家,起了应激反应。

便连问都没问,就如飞去了。

过不多时,吴家的两进小院内,作为法家八品门生的吴冠文,眼眶深陷着出现在门口。随他出门的,还有睡眼惺忪的吴二公子。

见到苏野,前者满眼急切。

后者则是吃惊不小。

以为自己已经破防,苏野撂挑子不干,专程上门来要芸娘那十两彩头。吴天养顿时一脸黑线:“知白老弟赶早来我府上,可是邀约在下一起去书院?”

吴二公子打着哈哈,一个劲将他往门外推。

“苏某俗人一个,自然是来领赏。”

岂料苏野纹丝不动,抬起头去,目光灼灼的看着吴法曹。

“哦,若是小哥所言当真,老夫自然会为你去州里讨那二百两赏钱。若是......”说到此处,吴冠文招来账房先生,附耳叮嘱了几句。

旋即转身,请苏野进屋。

“怎地,律书院今儿不教课?”

进门途中,见得吴天养依旧眼巴巴的跟在苏野身侧,吴法曹当即剐了儿子一眼。

“东郊盲女案,并非妖鬼,而是人为。”

这是苏野坐定后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则是:“此番悬案,和六年前的毕方杀人案,出自同一手笔。”

“啪!”

上前倒茶的老管家,讶异着打翻了茶盏。

“苏小哥此言,可有依据?”

吴冠文听得,险些就要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却是自东郊盲女案开始至今,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毕竟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坐稳了龙椅,又得担起中兴大肃的责任。

最烦旁人提起“妖鬼”二字。

便连那经验丰富的王仵作,也说是毕方杀人。

作为一方法曹的吴天养,自然如坐针毡。

为官无事好,出事两头烤。

他可不愿自己辛苦赚来的乌纱帽,就这般被人摘掉。

“那凶徒击倒姜杨氏之后,便到了屋里;作案工具,则是铁匠铺用来展示农具的铁链。”苏野语不惊人死不休,正交谈间,账房已经领着仵作进门。

四十出头的王仵作,胡渣满面。

看来东郊盲女案,州府给的压力不小。

闻言反驳道:“若那凶手并非妖物,缘何本该死在门口的姜杨氏,尸身却凭空到了十丈开外的炉火旁?”

“若苏某说,领着凶手进门之人,正是重伤未死的姜杨氏,又当如何?”

见吴法曹一脸震惊,苏野索性卖了个关子。

“阿黄的死亡时间,不是卷宗所写的巳时二刻,而是在这之前。”

仵作震惊之余,苏野再次颠覆常规。

“可那老狗的僵直程度......”

“炉火。”

到得此处,自诩尸体不会骗人的王仵作,瞬间没了底气。吴冠文听得,期待更浓:“苏小哥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出凶手名讳吧。”

“捉贼捉赃,此事不急。”

考虑到其中,关于凶手的作案动机,尚有不少空白。苏野说着,朝吴法曹抱了抱拳:“在这之前,还请法曹大人派人,随在下去一趟城南徐家。”

毕竟肃武宗刚临朝,便亲自题书。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贸然抓人,反倒落人话柄。

他需要那凶徒,亲口揭开悬案谜底。

“也罢。”

见得这名他刚上任,便接到刺史手札,准许以家财代死的少年虽然言语激烈,行为却极为稳重。吴冠文当即让管家去寻吕氏兄弟,他则又和苏野留在屋里,盘算了一回。

正午时分,两队人马先后离开了法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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