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武宗一十二年,天妖肃清,重开销兵池。
成人礼大举,牧州两万儿郎,立于销兵池前。有儒家门生,法宗门人,道家天骄,佛门钜子...百户苏家二子,为个中翘楚。
强以书生意气,销兵百数。
入得销兵池百丈范围!
--《牧州府记.人物志》
......
银杏轩内,书院取回来的《大衍辞林》被搁置一旁。摊开来的,则是前一晚,吴法曹让吕洪茂连夜送来的《牧州府记》。
同时传话:“牧州成人礼的相关内容,已悉数销毁。”
“不过是些州郡文献,为何销毁?”
草草翻过,没能寻见更多成人礼的内容,苏野孤疑着合上书卷。
却是冯炎暴毙的事,让他想到了已故的二哥苏牧辰。
--冯炎死时,无内伤,无中毒迹象。
苏二郎死于牧州成人礼,被苏牧州连夜背回来时,神情自若,容貌同样栩栩如生。
儒家七品,方为书生意气。
已然能够将儒家经义,赋予书生意气迎敌。
却挡不住销兵池百丈之地的罡风一击,谁信?
“难不成这自大衍开国,便设置的销兵池,藏着滔天恶鬼?”
朔风突起,似是有变天的兆头。
苏野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依稀觉得,两件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接下来,就看是苏某领先一步,还是远远落于人后......”
......
“知白,你家兄寻你。”
正午时分,朱福招呼着一众小厮,将坊内购置的食材送往后院。便回到银杏树下,朝上方招呼了一声。
苏野探出头来,就见一名皮肤黢黑、浓眉大眼的青年等在门口。
似是闻不惯坊里的脂粉气,磨蹭着不肯进门。
“黑炭头,怎地还不进来?”
快步下楼的当儿,苏野眼底转过一抹温情。
却是学着原主的语气,叫了苏牧州的诨号,好歹能让这沉默寡言的兄长,不至于太生分。
苏牧州听得,拍了拍破袄子上的尘土。
方才进了院门。
“劳烦福伯切些熟食,再温一壶好酒上来,顺便打包些果脯。”大厅内,苏野已经打点好吃食用度。
“......”
朱福接过五两银钱,疑惑着去了。
没记错的话,这兄弟俩并不要好。
且在苏野安身银杏坊的两年里,黑脸汉子来过几次。却每一次,都脸皮酱紫着离开,分明是不欢而散。
可是每当苏牧州前来,一向俭省的苏三公子。
都会花费巨资,为兄长准备丰盛的酒食。
当真奇怪得紧。
......
“知白,这是你嫂子准备的冬春袍服,还有明年上半年的盘缠。”
区别于苏牧辰的饱读诗书,年纪轻轻便踏入儒家七品,傲气满腹;苏野的轻佻乖戾。苏家大郎,则很好的继承了老父苏羡秦的老陈持重。
俨然就是一个年轻版的苏百户。
磕巴着说完,苏牧州一股脑将吃穿用度搁在桌上。
一身半旧的兽皮袄子,还有两套苏牧辰穿过的春衫;余下的十两银钱,均都是些碎银,还有破旧铜子。
斟酒的空档,苏野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十两纹银,对于栾云逸那样的公候之家,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失了军籍,又因为苏野杀人,赔了半个家当的老苏家而言。
不吝于齿缝刮沙!
“婉清和见阳,很想你。”
“......”
和兄长寒暄了几句的少年闻言,酒杯为之一顿。
不过很快,便恢复成平素里嬉闹自然的模样:“所以整个老苏家,就你不想我?”
苏牧州听得,面皮愈发黢黑。
尽管本来就黑(~ ̄(OO) ̄)ブ。
“若是没事,为兄就......”
桌上的菜肴没动,苏大郎连喝三杯,便要起身离开。却是苏野抢先站起身来,帮苏牧州酒杯斟满,又夹了一碗肉菜。
“愚弟虽说置身风月,但每一分纹银都清清白白。”
“还望兄长莫要糟践。”
无奈,苏牧州只得埋头扒饭。
“希望你好好跟随离砚先生念书,此生虽然再和功名无关,但可以修身养性。若是能踏入儒家九品,也能做个教书先生。”
六杯梅子酒下肚,黑面汉子面皮涨红。
终于将数次捱到嘴边的话语说了出来。
血浓于水。
越是亲近的人,说话愈会在意分寸。
“好。”
这一次,苏野再没有像半年前那般,和他吵得天翻地覆。乃至于让那口条笨拙的庄家汉,掀了银杏坊一桌碗筷。
“若是此间难捱,便回家去吧。”
“那一亩三分水田,还有五亩沙地,你嫂子一直给你留着。”
喝多了酒的苏牧州,更像个站在田边指点江山的老农。
苏野这颗禾苗,是他田里长势最旺的一株稗草;明知是稗草,却依旧舍不得锄,更希望他长成参天大树。
“莫再查知遥的事了。”
“......”
苏大郎离开时,给一双儿女捎了一大包果脯。
另一个更大的包裹里,则是苏家四口的八身新衣。
衣服夹缝里的三十两银票,相信以苏杨氏的细心,应该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孙福见得,唏嘘着摇了摇头。
世人只道当年那少年离家。
是因为杀了人。
却没人知道,是因为那杀了人的少年,不愿兄长被邻里指摘。
才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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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总角儿郎暴起杀人。
不过是靖北都护府司马家的公子哥,与苏二郎结仇。苏二郎死后,见苏家式微,便借故来抢后来成为苏牧州婆姨的苏杨氏。
满嘴污言秽语,数次将利刃悬于苏大郎颈上动作。
戳中了少年逆鳞。
处于分魂状态的少年,豋即拔刀相向。
--唯独杀人的,不是原主苏牧野,而是这个和他只有一字之差的陌生人。
少年意气如山海,敢为热血弑不平!
自此,融魂成功。
羸弱原主烟消云散......
新生的苏家三郎,则有了踏入养气境的征兆。
......
“卖报的那边,不知有没有查到更多?”
“若是没有头绪,这和二哥死亡颇为相似的冯炎案,说不得会是一个不错的引子。”
苏牧州前来,打乱了苏野的背书计划。
回想完夺魂之前,苏家小院的温馨一幕,暮色已深。
寻思着若是将冯炎暴毙,当作苏牧辰案件的切入点,少不得要和那藏身暗处的妖鬼,针锋相对。
拔升修为,无疑是最可靠的杀敌手段!
“要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必须拥有更为精准的格物契机……”
念头一旦兴起,便如燎原星火,再也按捺不住。
苏野当即翻窗而出,攀着窗外的树枝,一步步朝大银杏树顶端爬去。
这一路,超过牧州书院的圣人木雕。
超过城东苍云观的寒山灯火。
超过西郊香火炽盛的沧浪寺。
乃至于城北销兵池旁,衍武祖留下的独夫石刻。
直到到得树冠顶端,苏野方才在一处可以容身的枝丫上,坐定下来。
寒鸦息声,朔风如瀑。
“古往今来,这世上有无数明公正义者,除暴安良者。”
“舍身求法者,为民请命者......”
“却无人深究因何起势,法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苏野喃喃,片刻之后,却是笑眼骤张:“今日苏某,便以此语立势。”
“妖鬼熙熙,不过皮包肉骨。”
“众生攘攘,但求民心所向!”
语毕,几经出现玄异景象的大银杏树,青光蓦地暴涨。
无数木属灵气,须臾遁入少年体内。
俄而树身俱震,南翼树冠的黄叶簌簌而落,惹得前来银杏坊销金的富户贵胄,纷纷驻足观看。天幕中,攸忽飞起了雪雨。
稀稀落落的飘洒了一会,势头转大。
......
安北候府,听得老管家说牧州下雪。
栾小侯爷当即一甩袍袖,兴奋难抑的跑出门来,却才出门,就听得一声脆响。袖风掠过的盆栽,似是被怪力从中斩断!
养气境十层,凝气成兵。
法曹府邸,因为家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吴二公子。
法宗一脉的养气境修为,更是眨眼步入一十二层。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开法!
“岁雪无声沉入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好雪!”
城南某处破落小院内,须发皆白的杜清平,见得漫天的鹅毛大雪。忽地想起那少年改编自苏轼大兄弟的《和张先诗》,便随口吟了出来。
倒不是苏野良心发现,终于不抄书了。
而是苏子的诗,横竖来读,都太奔放。
倘若按照原版抄来,少不得又要被夫子揍成猪头。只得灵机一动,将那回怼花有容的歪诗,含泪改成了描写雪景的版本。
“咦...怎地......”
一语未了,就见身周的鹅毛大雪,汹涌而来。
围着杜夫子飞舞不停。
“贼老天,半甲子...半甲子啊,老夫终于晋升儒家七品,书生意气了!”
矜持了半辈子的杜清平,顿时扬天咆哮。
撕心裂肺,分不清是凄切还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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