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
平素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见得红衣。
鼻子蓦地一酸。
瞟见一众同窗,依旧在四周围观,便强行将眼底的泪光憋了回去。
他栾家儿郎,可以有龙阳之好。
可以不顾世俗眼光,对银杏坊的清倌人奋起直追。
却唯独不能少了铮铮铁骨!
“无妨,此地的事,交予苏某便好。”
吴天养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示意苏野见好就收。那场中的少年,则是越过董天问,朝祝司马家的公子,深深一瞥。
直到祝丰台低下头去。
方才转过身来,朝两人咧了咧嘴。
而今的苏野,灵气已然可以化形。
单凭修为,就比祝丰台强上许多。
缘着势宗“民心所向”的格物契机,但凡所言在理,即便同那跻身法家九品的董天问相比,也不会落了下乘。
更何况,他杀过人。
不止一个!
--靖北都护府,司马家的大公子袁平佑。
伥鬼冯炎。
乃至于被夜魅夺舍的姜婉儿!
且那夜魅,虽然是低劣妖族。
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妖族九品--聚灵境界的高手。
这份杀气,足以让九品初期,退避三舍!
......
“能言善辩,可惜是个抄书小贼。”
便在苏野镇住全场,打算领着栾云逸和吴天养离开之际,一声清脆的呵斥响起。
人群散开,一名身着月白轻衫。
鼻翼精致,眼神犀利的小公爷,从后排挤上前来。
袍服轻薄,却能御寒。
多半是运用了儒家经义,挡住了瑟瑟寒风。
“凤家妹子,别来无恙。”
见得凤青璇现身,便戳破了他指使华安,蒙骗离砚先生的劣迹;苏野自付不是什么好人,同样将她性别,公之于众。
中门对狙,小爷就没带怕的!
闻言,几名眼瞎多年的贵胄子弟,立刻回头,瞟向凤小公爷的前胸。至于董天问,祝丰台这类知道内情的老油条。
则是见怪不怪。
抬头看天。
“女子如何,儿郎又如何?”
“这世间经义,便只有男子习得?”
似是当初,被苏野梅开二度,回去之后,便躲在被子里思考对策。
终于摈弃了性别之见。
话说这年头,但凡有些散碎银子的富户,都会将女儿送入书院,让她读书习字。不求功名,官府自然睁只眼闭只眼。
凤青璇怼完之后,更是将他让华安举书。
哄骗杜清平的事说了一回。
“......”
奇怪的,一众曾在儒门启蒙。
后来才到律书院精修的贵胄子弟,却远没有她想象那般愤青。
对苏野的作弊技艺,更是暗自叫好。毕竟那食古不化,整天夹着根戒尺,在各大学堂巡逻的离砚先生,可是学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有人除魔卫道,也算出了口恶气。
“呃,原来是说苏某,在杜老哥面前背书之事啊?”
见得凤青璇言之凿凿,面露得色。
苏野爽快应下,暗自好笑。
“杜老哥?可真是没脸没皮......”
“不信去问夫子,他那句“天不生我杜清平,大衍万古如长夜”的好诗,是不是在下的拙作?”
“他的年岁,都够当你阿翁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吵到此处,惫懒的苏三公子,去意已生:“这话,也是夫子说的。”
凤青璇:“......”
......
“也罢,多说无益,便让凤某,看看你如何达者为师?”
读书人的事,向来文章见高低。
知晓苏野口条伶俐,凤青璇不再同他纠缠。
芳唇亲启:“牧州惊风起,迎来暮雪声。”
“坊间红衣儿,空言亡国恨。”
诗文吟完,就见红衣少年,皱了皱眉。
--不肖劣徒,人身攻击也就罢了,居然把离砚先生自夸的“天不生我杜清平,大衍万古如长夜”的句读,说成了亡国之音?
婶可忍,叔不能忍。
苏野当即回头,朝她抛了个媚眼:“隆冬时节雪纷纷,牧州儿郎愁断魂。”
“借问娇娘何处有,牧童遥指银杏村。”
“......”
话音落定,现场观摩俩人对垒的学子。
均都鸦雀无声。
“噗哧!”
片刻之后,几名花间贵胄,率先爆笑出声。
他们以法家弟子的人格担保,职业素养贼高。
压根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此番较量,凤青璇上来,就拿苏野的出身说事。顺便将他赠送杜夫子的诗句,也拉出来鞭尸了一番。
殊不知自苏野离了苏家,拜入学堂。
他寄身银杏坊的事,便已人尽皆知。
老调重弹,于苏野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
反倒是红衣少年这首,Copy自杜牧大兄弟原作.《清明》的歪诗,不着痕迹的戳中了在场男人的G点;更是暗戳戳的点明和凤青璇嘴炮,真心没劲。
还不如同银杏坊的姑娘们,喝喝花酒,听听小曲。
是个官家女子,都会觉得冒犯。
“苏小贼,凤某此生不胜过你,便跟你姓......”
凤青璇才思敏捷,听得众人嗤笑。
顿时叱骂出声。
干净利落,豪取三杀。
喏,你赠五言,苏某还你七绝。
咱也算大肃好绅士不是?
“子晏兄,此间喧嚣,今儿不妨便去银杏坊,不醉不归?”红衣扎眼的少年,压根没搭理她,挽起栾云逸与吴天养。
飘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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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白,愚兄无能!”
被小侯爷的事一搅和,去找杜夫子的计划便已泡汤;回银杏坊的途中,就听得默不作声的栾云逸,木讷着说了一句。
却是走到半路,才明白这事的厉害关系。
--若是那一拳,董天问以攻对攻还好。
顶多他伤了右手,对方也会胸闷几日。
可若是董天问,倒转匕首,开始自残;接着装病,在府里躺上三五个月。
他非但会被书院退学,便连栾家的从龙令,也都保不住了。
从龙令,可是族中重器啊!
“何为无能,不过是龙困浅滩,被人算计罢了。”
“知白老弟此言,是何道理?”
见得小侯爷难过,苏野没好言相劝,更是煽风点火。同他勾肩搭背的吴二公子,当即好奇着问了出来。
“经此一闹,你俩反倒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栾云逸:“......”
险些连家族脸面都丢了,还嫌闹得不够?
若是某一天,他被律书院扫地出门,断了仕途。
苏野绝比居功至伟。
......
“不过得把握尺度,可以问候韩别驾。”
“也可以骂他韩家,狗仗人势,唯独不能动手。”
回坊途中,听得那牧州三把手。
董天问的老爹董常平,正是如今盛宠最浓,董鄂妃的胞兄。苏野便简单明了,给俩二世祖指了条明路。
官场需要藏拙么?
需要。
真要涉及权势,平素里一团和气的官场,便会刀刀见血。
首鼠两端的精明人,皆会成为炮灰。
反倒拔刀相向的仇彘,会被拥到台前。若是家道中落的小侯爷,当真能成长为董家父子的对手,一旦董鄂妃失宠,他便能扶摇直上。
可惜这话,还没到挑明的时候。
“眼下而言,愚兄并不占优势?”
栾云逸听得嘱咐,想起平素里,牧州录事参军、司马家的子嗣,都跟在那董天问身后狐假虎威。
估算了一回,却是失了气势。
“没有优势,便扑上去撕咬。”
红衣少年,再度语出惊人。
“侯府余荫还在,肆意折腾,只要不出人命,不违道义便好。”
“这世间的人啊,哪能让所有人喜欢?”
“......”
小侯爷双眼迷茫,同为律书院学生的吴天养,眼底则是转过不少精光。
养气境十二层的修为,继续凝实了数分。
......
见得吴天养,去了芸娘闺房。
小侯爷,却依旧郁郁寡欢,苏野便做了一回红娘,领着他去了一趟秋之别苑。
旁敲侧击,说完栾云逸脚踹同窗的壮举。
方才深藏功与名。
优哉游哉的回了前院。
刚到廊下,就见好长时间,没能见到的花有容,披着身大红袄子站在楼口,巴巴的朝院里张望。
不停搓手,当是等了许久。
“知白,姨娘房中已经备好酒菜,就差你了。”
苏野:“实在不巧,忽地腹中一阵翻腾。”
“无妨,姨娘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