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李云葙的心思变得不再单纯。乱世之中，求功求名求财求万世之基业，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不知道眼前这个商宫学子，到底是真打算让自己传话，为齐国百姓乞活，还是存了借自己扬名的心思。若应下来，且北魏大军最终真的封刀止杀了，她李云葙或许可以得一些仁名，但那些齐国百姓，怕是更会感恩眼前这位商宫学子。

名声这东西，心思寡淡的李云葙倒是不怎么在乎，包括所谓的忠君思想、爱国情怀等等，李云葙都看得很淡。她自问还没有生出家国天下、苍生黎民的宏愿，但小家思想可一点儿都不少，家里的亲人、身边的朋友、鸾甲的同袍，无疑都是她最关心的。此时齐王并非擒获，若真答应了这书生封刀止杀的请求，间接给北魏大军带来更大伤亡，实属得不偿失。

她李云葙虽然算不得聪慧，或者尚有几分愚钝，但也绝不会去做那满嘴道德仁义的圣母婊。什么“兔兔这么乖，怎么能吃兔兔”，这个世道，不吃肉能活吗？若今时今日是齐国灭了魏国，雒都百姓未必能有临淄城中这些百姓的待遇。再说了，她父亲并非弑杀之人，一夜不封刀，纵兵劫掠，也不过是这乱世兵伐的常态，毕竟他要为北魏十万大军负责。若是这些文人以此口诛笔伐，把一顶屎盆子扣在她父亲头上，她手中的鸾刀，可是不会饶人的。

这辈子历经浔阳之战，尔后随鸾甲征战四方，李云葙是真正明白了“盛世循法，乱世用刀”这个道理。在这煌煌乱世中，再没有比杀戮更能让人胆寒而生畏惧的事。也只有杀戮，能止住人心中的欲望，仇欲也好，贪欲也罢，非有震慑，必生事端。

她是学过历史的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惨痛教训可一点儿都忘不掉。这习武成风的年代，有些人看着或许人畜无害，实则危险性极强。稍有懈怠，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出于女人的恻隐怜悯之心和上辈子培塑而来的人伦道德价值观，李云葙从来没有多造过杀孽，也从来没有通过惨绝人寰的暴虐手段来获取战争的胜利。胭脂山下，她尊奉的还是车辕以下的男孩儿不杀、妇孺不杀的草原规则；浔阳城头，她用刀斩杀的，仅仅是想迫害她一家的敌人。无论处在何等境况下，李云葙自问都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清醒与理智。

“谢邕代兖州百姓，谢军主高义！”

也不知道谢邕是曲解了李云葙话中的意思，还是笃定眼前这位女将军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活菩萨，等李云葙话一说完，便顺着自己的想法朝李云葙道谢。

可李云葙听谢邕又拿齐国百姓这样的道义制高点来压自己，心里多少有些不悦，“高义二字云葙自问当不得。这里也有一句话告知先生，李云葙但凡行事，对得起‘问心无愧’四个字。先生若觉云葙敷衍，亦可随云葙入宫，当面言于大将军……”

“王宫禁地，不敢妄入。学生也信得过军主‘问心无愧’四字，就此告辞，勿怪唐突。”谢邕虽非怕死之人，但也不想羊入虎口。李云葙虽说看着良善，可宫里的那位北魏冢虎，未必就那么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