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宋慈,真是狡猾、下流得狠。
他不仅躲过了屋内的机关,而且利用女子怕羞这一点,在打斗中落入下风时,三番四次地扯掉她身上的浴巾。
若不是她正在洗澡,仓促之下只用了一块浴巾遮羞,凭她的卓绝身手,绝不会让他逃走。
女子走进卧房,对着将卧房与客厅隔开的黑色帘幕,沉声开口:
“都到齐了么?”
“回主上,到齐了。”帘幕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看来,这个儿皇帝,也不是个好蒙骗的主。”女子点了点头,继续道,“马吉公饱私囊、草菅人命的事,他竟然没信。”
沉思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女子皱眉:
“不过,咱们做的如此天衣无缝,他究竟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
“中原人常说,圣意难测。大宋皇帝的心,属下也猜不透。为防万无一失,要不……”男子若有所思。
“要不什么?”女子挑眉。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属下把那些和咱们有牵连的抢粮人,全部杀掉!”
“不,不可鲁莽。”沉思片刻,女子道,“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引火上身。先派几个人在官府附近盯梢,一旦发现新来的提刑官查到他们头上,再杀也不迟。”
“诺!”
客栈。
宋慈收拾好细软,正要退房,店小二走了进来,望着宋慈,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
“宋公子,有一件事,小的替您擅做了主张,怕说出来惹您生气。”店小二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什么事?”宋慈不解。
他只是暂住于此,对这里的人来说,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罢了。
涉及到的事情,也不过是吃喝拉撒,实在无足轻重,更谈不上有什么能让别人为自己擅做主张的事。
“宋公子,小的听您说过,自己从贫民窟长大,除父母外,再无亲人,而您的父母,如今也……”
“嗯。”宋慈明白他的意思,道。
“两天前,有一个大汉来找你。我看他长得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不像是什么好人,怕是哪个地痞无赖看你是外来人,故意找你麻烦,就替你骗走了他。”
“长得凶神恶煞?”闻言,宋慈微惊,收拾细软的动作一滞。
他认识的人里面,除了贫苦百姓,就是文弱书生,要说长得膀大腰圆又凶神恶煞的,还真没有。
若说是查抢粮一案时,得罪了什么人,也就是顾舟了,而如今顾舟已将他罢官免职,断没有再派人跟踪生事的道理……
“如此甚好,宋某谢过了。”宋慈道,话音未落,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让他的动作再次一顿。
“那个人,可说了找宋某的原因?”
“那人自己没说。小的看那人凶恶,也没多问。”店小二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哦。那个人还在外面?”不假思索地,宋慈道。
“咦,宋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还在?小的并没有告诉你呀?”
“你若想告诉我,两天前就告诉了,而那个人若真信了你的话,一去无踪,你也不会再跟我提起。之所以现在才说出来,又表现得这么紧张,肯定是那个人并没有离开,而且就在这附近,你是怕我遇上他,才好心过来提醒的。”宋慈一字一句地道,那深沉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一切。
“宋公子心思如此缜密,定是位查案的好手。不知宋公子此次赶考,可有心提刑官一职?”赞赏一笑,店小二道。
宋慈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宋公子,那人已在附近转悠了两天,若不是您昼夜苦读,不曾出店,早就被那人撞到了。那人如此难缠,恐怕来者不善。小店有一个后门,小的带您从后门出去。”
“不必了,那个人的来意,宋某大概已经猜到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否则宋某猜测,那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宋慈道,谢过店小二的好意,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刚走出客栈不久,宋慈便被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宋慈,果然是你!我没猜错,那个店小二确实是在骗我。”那汉子道,声音虽响,却并没有戾气,而是充满了烦躁。
宋慈抬起头,看向那汉子的脸。
果然如店小二所言,这个男子皮肤黝黑,眼如铜铃,看上去确实凶神恶煞。不过,也不出他所料,这个男子,他确是见过的,不过却是在柳城的大牢。
他就是那群被抓的抢粮人的头领。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吧。”宋慈道,语气淡定,面色沉静,不见一丝慌乱畏惧之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见他似胸有成竹,那大汉起了挑逗之心,粗大的眉毛一挑,道。
“为了,查出真相。”宋慈道,趁大汉愣神之际,不慌不忙地绕过他,继续前行。
“真是神了……”闻言,那大汉愣在原地,失神喃喃,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慈已经走远,见状,他忙追上去,“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这么严重,我可是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你一猜就能猜出来??”
见宋慈脚步也不停,既不躲避,也不回应,恍若未闻,那大汉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只见他冷哼一声,道:
“肯定不是猜的!你宋慈不过是个摆弄死人尸体的仵作而已,对查案一窍不通!如果你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右丞相一家也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落得如此狼狈!”
不出他所料,闻言,宋慈脚步一顿,停在了当地,只是那阴沉冷冽的眼神,似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大汉有点害怕,不禁后退了一步。
来找宋慈之前,他已将他的身世、家庭、经历打听得清清楚楚,对他的为人,也算了然于胸。
他知道他重情重义,嫉恶如仇,更知道他发起疯来,连丞相都敢杀。见他目露凶光,饶是比他强壮不止几倍的他,也会胆颤。
蛮横的怕残暴的,残暴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说得果然不错。
然而,宋慈并没有“发疯”,他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容置喙:
“对,都怪我!是我没有及时发现破绽,才让丞相一家蒙受不白之冤的!从今以后,我宋慈再不会坐享其成,重蹈覆辙,让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