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终变迁,轩楹独完正”,楚帝再一次身披黄袍,率领群臣站在社稷台上,心中无限感慨,二三十年前,他还是大凉的驸马爷,第一次陪同大凉王行祭天礼,望着那庄严肃穆的场合,他就在想,若是有一天自己站在那里又是如何场景,后来他终于得偿所愿,万里江山,南楚最大,然而时光荏苒,当初的那一份野心勃勃早已被岁月侵蚀。“吉时已到,请陛下行祭礼”,司礼官的字正腔圆地念着今年秋收过后,各地的丰功伟绩,言语之间都在讲南楚上下五谷丰登,百姓和乐,玉妃萱和阿音改头换面隐藏在看热闹的百姓中,听着台上的歌功颂德,好生无聊。
沈湛自从那一晚醉酒过后,便再次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每天都忙得通宵达旦,沈君灏也总是立在无人处唉声叹气,而薛标最近倒是志得意满,接连办了几件漂亮事,如今他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本属太子的位置上,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而晋王薛锐就站在他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玉妃萱的目光略过一众人等,停在了沈湛身上,不知道今日这一场收官之战,会是怎么个精彩法,正想着,台上的祭典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楚帝亲自上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云云,一番说辞引得在场大臣和百姓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晋王何在?关于云城尧将军蒙冤一事,你可查出了结果?”声浪渐散,楚帝开口问道,云城尧在百姓中声望很高,疑似含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一次他也是借着出宫来此的机会,打算将真相昭告天下,因为他知道结果必定不会让他失望。
薛锐闻言立刻领命上前,先是将云城尧的战绩复述一通,寥寥数语,却足以证明他的确是难得的忠臣良将,“据儿臣所查,当年与东明一战,我南楚二十万将士惨死,云将军马革裹尸,确实不是意外”,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一片哗然,薛标暗自勾了勾嘴角,未发一言,楚帝斜睨了他一眼,示意薛锐说下去,“归根结底,他们是死在了某人好大喜功,拿人命当儿戏的野心上”,虽然薛锐未直接点名,可是众人看向沈家父子的目光顿时变了,谁都知道那一战沈君灏为主将,虽然战况激烈,但险胜东明,自此后裂土封侯,沈家一飞冲天。
“沈候爷,事到如今,你还有话说?”就在众人嘁嘁喳喳议论之时,薛标阵营里的一个大臣当即站出来指着沈君灏质问,玉妃萱将台上的闹剧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为薛标默哀,这般蠢的盟友也真是可遇不可求。
“卞大人,晋王还未说明,皇上也未发话,你这般着急给沈候爷定罪上刑,安得什么心啊”,陆谦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一听也知自己心急了些,连忙告罪,“好了,别吵了,晋王你还不将此人说出来”,楚帝一声威呵,制止了场下的窃窃私语,接着一队兵士就押解上来了几个人,有沈府的内鬼,还有被擒的赵岩,以及还有宫宴上的几个刺客。
“云将军的冤案以及宫宴刺杀一事中,主犯主要有云将军旧部周福海,他与人勾结,出卖了大军的作战计划,并且在那之后,假死秘密潜入沈府,到处散播沈家二公子的身世谣言,挑拨沈候爷的父子关系,更意图将伪造的通敌叛国的罪证秘密放在沈府书房,他的主子再借机前去搜查,一石二鸟,实属歹毒”,薛锐一板一眼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条分缕析地又讲明了赵岩等人的罪状,但却迟迟没有说出幕后黑手,薛标自赵岩等人被压上来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到了此时,再一看始终气定神闲的沈湛,他算是明白了。
“至于这幕后之人,他隐藏的十分巧妙,但本王幸不辱命,还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他就是……”薛锐摆够了谱,终于要揭露真相,就在此时,两队训练有素的兵士突然出现,将现场围了起来,看着这突发一幕,百姓纷纷退让,玉妃萱远远地瞧着领头的那人,正是那一日在城门口拦下他们的罗副将。
百姓慌乱,台上的众大臣也不外如是,楚帝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不至于失态,薛标看着身披盔甲走向自己的人,慢慢地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罗副将,你不在外候着,守卫京畿周边安全,来此何干?”楚帝呵斥道。
“陛下,臣听闻有人狂言造次,意欲谋反,特来平叛”,罗副将道,“平阳王,这人是你的手下,你是怎么严明军纪的?”楚帝看向薛标问道,眼中似有些难以置信。
“父皇,事到如今,还用儿臣讲明幕后最大的主犯是谁么?”薛锐拱手回话,起来时还若有若无的往沈湛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赵岩一见大事不好,赶忙爬到薛标脚下:“王爷,小人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一柄短刀就贯穿了他的身体,“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本王救你”,薛标算是懂了,什么最近忙着查云城尧的冤案,根本就是反水的托词,薛锐倒打一耙,和沈湛连成一片,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好他未雨绸缪,不然今天他岂不是变成了待宰羔羊。
“平阳王,当年出卖城尧的人,是你”,沈君灏上前一步问,“平阳王,此话当真?”楚帝也追问道,这些年薛标虽然有些骄奢淫逸,但整体还算本分,手握三分之一的兵权,不少交待下去的事也能完成的不错,更何况他还有从龙之功,还为楚帝拼过命挡过刺杀,这样一个人,着实让人难以想象,他会有谋反之心。
听到这样的质问,薛标淡然地笑了笑,拎着鲜血直流的刀,慢慢走到了台中间,众位大臣纷纷后退,远远地离开了他,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赵岩,看着往日对着自己溜须拍马的人纷纷退却,他倒没恼,只是转头对着高高在上的楚帝,拜了拜问道:“皇兄,从小到大,唯你马首是瞻,你说要做驸马,我费尽心思帮你讨好虞紫沫那个蠢女人,你说要做皇帝,我二话不说跟着你起兵造反,有人要你的命,是我,奋不顾身替你挡了一刀,从此落了残疾,王府绝后,我没求过你什么,就薛黎那么一个女儿,你却为了所谓的心腹,让她嫁了个废物,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为你出生入死,可是到头来,我,还不如两个外人”。
楚帝听着他的质问,不禁愣了愣,“女儿没了,我就剩下了手里这点兵,可你呢,却打着云城尧和沈君灏出兵的幌子,收编蚕食,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人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一脚踢开。没错,云城尧的事,是我干的,宫宴上的刺客也是我安排的,沈熙的身世,将军府的闹鬼都是我干的,你不仁,我为什么要遵守道义,反正你这江山也来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薛标声嘶力竭地倒苦水,结果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惹毛了楚帝,他顶着驸马的名头联合外人造了自己岳父的反,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这是他一生最不光彩的起点,眼见着薛标不管不顾,大有同归于尽的感觉,连忙呵斥:“闭嘴”。
“呵”薛标一阵冷笑,完全忽视楚帝的恼羞成怒,状若疯癫的继续道:“如今京中内外都是我的人,你调遣禁军的令牌也在我这,皇兄,你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臣弟不才,自以为还有几分本事,这江山要不换个人坐坐,反正还在咱们薛家人手里,谁坐不一样,是吧,晋王殿下”。
接着他又晃荡到了沈君灏面前,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他心里很是爽快:“你和云城尧那个蠢货不是兄弟情深,他死了,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呢,你知道么?他死得可惨了,万箭穿心,身首异处,临死前他还跟我说,别怕王爷您快走,我来断后……哈哈哈哈哈”,一代名将云城尧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要掩护的人,会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刀。
“畜生,你个畜生……”沈君灏目眦尽裂,就要上前跟薛标拼命,沈湛和众大臣在旁连忙拉住他,楚帝看着乱作一团的现场,脑袋里“嗡”的一下,差点站不住,“罗副将,还等什么?众位大臣愿意归顺的,往前一步,不愿意的,就给先帝陪葬吧”,薛标冷冷道。
就在罗副将一步步上前之时,忽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一箭射穿了他,鲜血喷溅,围观百姓顿时尖叫四散,这一变故惊得众人一脸懵,玉妃萱躲开逃散的百姓,站到了一处隐蔽角落,一队骑兵缓缓而来,瞬间包围了罗副将的两队人马,领头之人实属意外,谁能想到,一步三歇,终日缠绵病榻的太子,竟能力挽狂澜呢?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京城四门乱党皆已伏诛,皇叔你败了”,太子来到,在场之人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竟然是你”,薛标颤抖着手,是他大意了,头先被墙头草的晋王出卖,现在又被他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病弱太子给糊弄了,猛地他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湛,心中不免胆寒,这个少年不费吹灰之力,作壁上观,却将两个皇子拿捏在手里,供他驱策,多年来安于闲散世子之位,这般心机手腕隐藏的没有半分破绽,少年早慧,将来又该如何驾驭?
再一看楚帝,恐怕他也早知道了,到头来,跳梁小丑唯有他自己,“哈哈哈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兄,你以为你就赢了么?你知不知道造反不只……”不等薛标说完,薛锐已经先发制人,飞起一脚将其踢落,众人眼瞅着他一阶一阶地滚落从高台滚落,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