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嬷嬷叹道：“要说侯爷和老侯爷毕竟是父子，心性都是差不多的。老侯爷爱重老夫人，侯爷倾心顾沅柳，若不是佟春银和她的侄女儿从中捣乱，这两对原本是再好不过的璧人了。”

袁嬷嬷颓然道：“当年的姐妹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只剩下我们几个。算了，能够无风无雨，陪伴老夫人平安终老也就罢了。”

两个年过六旬的老姐妹互相抚着手，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听有小丫鬟来报说：“两位嬷嬷，府里来人了！”

袁嬷嬷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眼看着就要掌灯，府里怎么还来人呢？”

小丫鬟道：“来的是侯爷和大小姐。”

“什么？”

袁嬷嬷和梁嬷嬷俱是吃了一惊。

每逢年节，侯爷都会带两位小姐过来给沈老夫人请安。

但沈老夫人喜爱清静，并不是次次都见。

就算是见了，通常都让两位小姐在门厅候着，她和侯爷说上几句话，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袁嬷嬷和梁嬷嬷都见过这两位小姐。

大小姐的模样生得比二小姐漂亮，身条也高挑些，看一眼望去很是打眼。

论到性情，大小姐爽朗，二小姐文静，粗略一看也说不出谁好谁坏。

不过今儿，侯爷怎么只带了大小姐，却没带二小姐来呢？

又赶在这么个时辰......

袁嬷嬷跟着小丫鬟走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云良遇和云乔，两人正安静的候在门厅。

袁嬷嬷上前行礼道：“给侯爷请安，给大小姐请安了。”

云良遇忙道：“嬷嬷莫要客气，您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亦是我的长辈。”

袁嬷嬷惶恐道：“奴婢不敢，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良遇道：“自是有要紧事，劳烦嬷嬷通传。”

袁嬷嬷为难道：“老夫人常年礼佛，清静惯了，侯爷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再转告老夫人。”

云良遇微笑道：“我知道我来得鲁莽，没有提前派人来通传，实是不合规矩。可是......我确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想和老夫人商量。”

袁嬷嬷为难道：“恕奴婢多嘴，老夫人念佛多年，早已不问世事了。”

云良遇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拿出一个荷包，笑着就往袁嬷嬷手里塞：“一点意思，嬷嬷拿去喝茶吧。”

袁嬷嬷笑着挡了回去，说道：“奴婢在家庙中，吃穿用度都不缺。更何况，奴婢远离红尘，对身外之物已无非分之想，侯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实是不敢接受。”

云良遇被拂了好意，并不恼怒，只是转而看向云乔。

云乔上前一步，对着袁嬷嬷福了一福。

袁嬷嬷惊得退后一步，连连摆手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奴婢了！”

云乔微笑道：“云乔的行礼，嬷嬷受得。嬷嬷伺候老夫人礼佛四十年，功劳深厚。不过，云乔想问一句，老夫人吃斋念佛，修的是一个什么字？”

袁嬷嬷摸不透云乔的意思，迟疑了片刻道：“自然......是个善字。”

云乔微笑道：“嬷嬷说得是，修佛之人，修的就是一个善字。这么多年来，老夫人收养弃婴，赈济灾民，做了许许多多的善事。据我所知，家庙里的丫鬟，全都是老夫人收养的被遗弃的女婴，而这些女孩儿长到十七八岁时，若是愿意留在家庙里，便跟着老夫人修行，若是想嫁人生子，老夫人便会替她们找一个殷实可靠的人家，陪了嫁妆银子嫁过去。”

袁嬷嬷点头道：“大小姐说得是，老夫人一心向佛，自然是心怀慈悲。”

“既然心怀慈悲，那必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去。”云乔直截了当的说道，“如今有一个人，只有老夫人能救，请问嬷嬷，老夫人会不会救？”

“那自然是......”袁嬷嬷觉出不妥，忙问道，“这个人是谁？难不成连侯爷也救不了，必须得老夫人出面？”

云乔缓缓道：“侯爷救不了，因为侯爷过阵子就要带着我离开侯府，前去定州的定王府。”

袁嬷嬷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大小姐说的是郑姨娘？”

云乔含笑道：“嬷嬷是明理之人，我也不想藏着掖着。没错，我说的正是郑姨娘。恕我说句不得体的话，嬷嬷和老太太是旧相识，自然明白侯爷和我离开侯府之后，侯府里会发生什么事。”

袁嬷嬷为难道：“老太太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只是侯爷，大小姐，恕奴婢多嘴，当年老夫人是伤了心，才从侯府里出来的。侯府里的事，老夫人不愿意多管，也不想多管。如若侯爷真有心保住郑姨娘，想来也不会只有求老夫人出山这一条路可走——繁城这么大，侯爷大可找个妥当的地方来安置郑姨娘。”

云良遇眼见云乔和袁嬷嬷你一句我一句的交锋，自己却是什么话也插不上，不由得心生焦急，忍不住插嘴道：“嬷嬷，不论我把婉娘安置在哪里，我母亲都能挖地三尺，把她给找出来！”

袁嬷嬷干咳了两声道：“那，那侯爷若真是不放心，那不如带着郑姨娘一同启程......”

云乔笑道：“嬷嬷是在说笑了，郑姨娘刚刚产子，还在坐月子，怎么能受得了长途跋涉之苦？”

“那，那也不必非得托付给老夫人！”袁嬷嬷急道，“侯爷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随便托付给谁不行？老太太再有能耐，也不能上天入地！怎么，还非得讹上老夫人吗？若是老夫人真的收留了郑姨娘，佟春银能善罢甘休？现如今她才是侯府的老祖宗！老夫人已经七十五了，你们还想怎么折腾她？她只求一个清静！”

看着气急败坏的袁嬷嬷，云乔心里也有些不忍。

的确，沈老夫人连失一子一女，这样锥心刻骨的痛，即便是经历了四十年漫长的青灯古佛生涯，想必也依旧能让她痛彻心扉。

她之所以不问世事，要的就是用麻木来逃避心里的伤痛。

而自己的举动，无疑会给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波澜，甚至于，激起她昔日的伤痛。

的确，想在父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保住郑姨娘，并非只有让沈老夫人庇护这一条路。

但是，想要长长久久的保住郑姨娘，却只有依仗沈老夫人这一条路。

自己为了郑姨娘，确实是在算计老夫人......

可是，自己只能如此。

这些天，她想了许多。

为了父亲，为了弟弟，她要借老夫人的手，彻底的让老太太在侯府里消失......

只有这样，侯府才能归于平静，每个人才能过上安乐的日子。

侯府归于平静，那她才能够了无牵挂，放心的安排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