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云乔狠了心肠，平心静气的说道：“嬷嬷说的是，老夫人这些年已经远离了侯府的是是非非，这是因为老夫人视富贵如浮云，视名利为无物，不愿意插手俗务。云乔十分敬佩老夫人的气度，对老夫人的慈悲心肠也十分感动。只是这数十年来，侯府一直不太平，嬷嬷虽身在家庙，想来也应略知一二。侯府如今子嗣凋零，父亲年过四十，竟然只得一子，其中缘由，嬷嬷应该也心知肚明。”

袁嬷嬷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不错，奴婢确实明白，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由因生果，因果历然......其中的是是非非，是扯也扯不清的。”

云乔摇头道：“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云乔冒昧，想当面问一问老夫人，这些年种的是什么因，收的又是什么果？”

袁嬷嬷愠怒道：“大小姐，容奴婢冒犯一句，您还没有这个资格与老夫人谈论佛理！”

云乔迎上袁嬷嬷犀利的目光，坦然道：“云乔不懂佛理，云乔只懂人情。嬷嬷可以想一想，若是老夫人不遁入空门，一心修佛，而是留在侯府主持中馈，那么，侯府的现状，会是如此吗？”

袁嬷嬷一怔，随即冷笑道：“怎么，大小姐是想把如今侯府的现状，都归咎于老夫人吗？恕奴婢冒犯，老夫人连番遭受打击，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怪罪别人，她只有苛责自己！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如若老夫人留在侯府主持中馈，那么老太太便不会一手遮天，肆无忌惮！可您也得想想，老夫人先是丧女丧子，又是夫君变心，大小姐也可扪心自问，如若你遇了这样的噩运，是不是也有心情继续留在府里主持中馈，看你的夫君和你的丫鬟眉来眼去，卿卿我我！”

袁嬷嬷的一番话惊得云良遇目瞪口呆——还好提前就把丫鬟们遣了出去，袁嬷嬷，竟是这样的心直口快！

袁嬷嬷也有些懊悔，如若放在平日，这样的话她决计不会说出口。

今天，也是云乔咄咄逼人，话赶话，她才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可是懊恼之余，她又觉得痛快。

这口气憋在胸口四十年了，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实在是畅快！

如果，面对的不是云乔，而是佟春银，那就更痛快了！

云乔也有些吃惊，袁嬷嬷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嬷嬷说的是，我刚才的话的确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云乔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微笑，缓缓道，“可嬷嬷想一想，老夫人历经四十年的清修，可否得到了愉悦？”

袁嬷嬷苦笑道：“愉悦？老夫人只求平静，不求愉悦。”

云乔娓娓道：“嬷嬷，老夫人逃避了四十年，得到了四十年的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是麻木的，是不堪一击的。对于老夫人来说，丧子和丧女都是天灾，可老侯爷与老太太苟且，却是人祸。老夫人宅心仁厚，不忍老侯爷无后，是以成全了老太太。可老太太却不考虑侯府的将来，一心只想扶植娘家，从而害得侯爷子嗣凋零。袁嬷嬷是否知道，郑姨娘的前两胎都蹊跷的落了胎，这一胎虽然顺利的生下，可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嬷嬷有没有想过，若父亲无后，那忠勇侯的爵位便无人承袭，老侯爷浴血奋战几十年才挣下的这份尊荣，竟是要如流水般消逝了！”

袁嬷嬷呆立在原地，喃喃道：“可是......”

“云乔知道，老夫人无意插手侯府的事宜，若是平常琐事，云乔也绝不会来烦扰老夫人。可如今事关侯府的生死存续，又关乎老侯爷的血脉留存，云乔相信，老夫人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还望嬷嬷帮忙通传！”云乔上前一步，情深意切的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袁嬷嬷，云乔求你了！”

云良遇眼见云乔为了郑姨娘竟如此苦口婆心，心中感怀，也忙开口道：“是良遇无能，累得女儿劳心费力。嬷嬷就看在云乔一片苦心的份上，去通传一声吧！”

袁嬷嬷低头不语，像是十分为难。

云乔又道：“嬷嬷不必为难，若是老夫人不愿意出山，我们即刻便走，决不强求！”

袁嬷嬷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那，容奴婢通传一声吧！只是大小姐，若是老夫人一口回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夫人毕竟已过七旬，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也不宜操劳过度。总之......奴婢只会如实通传，还望大小姐谅解。”

云乔客气道：“是云乔强人所难了，袁嬷嬷愿意通传一声，云乔已是感激不尽了。”

袁嬷嬷脚步沉重的退出门厅，梁嬷嬷迎上来道：“你真要向老夫人通传？”

袁嬷嬷讶然道：“你都听见了？”

梁嬷嬷点了点头：“怎么，你真要帮侯爷和大小姐通传？”

袁嬷嬷一边向佛堂走，一边低声道：“走个过场罢了，老夫人静心修佛这么多年，没必要管府里那些腌臜事。”

梁嬷嬷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大小姐一心为侯爷和郑姨娘考虑，却没考虑过老夫人的处境。老夫人风烛残年，早已经禁不得事了。佟春银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老夫人真的搅和进去，只怕是插手容易，抽身却难了。”

“是呀，佟春银毕竟是侯爷的亲娘，老夫人顶多只占个嫡母的名头。他们母子相争，却想拉老夫人下水......哼，别看大小姐说得义正辞严，若不是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何必为了个和她不相干的姨娘劳神费力！”袁嬷嬷冷笑一声道，“大小姐这么做，无非是要给郑姨娘送一份人情，待将来郑姨娘上了位，自然亏待不了她。佟春银再猖狂，侯爷才是侯府的主心骨，他若是真想保住郑姨娘，还能保不住？”

梁嬷嬷迟疑道：“这......似乎不至于吧？大小姐很快就要嫁入定王府，到时她的身份自是尊贵非常，哪里还用得着讨郑姨娘的好？”

袁嬷嬷却不以为然：“大小姐这是高嫁，即便是嫁了进去，也免不了要娘家撑腰才有好日子过。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就是要用银子来买夫家的笑脸。若是郑姨娘真被扶了正，将来府里的大小事务就由她掌管，大小姐想要银子，也得过她的手——否则的话，大小姐在她身上这么用心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