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小胖子吓傻在了原地。

他......他把事情办砸了？

冬冬脑中一片空白，被叶宁画的语气惊得汗毛倒竖，忙摆手解释：“不、不是......这......”

叶宁画到底是吃北境风沙长大的，打小在精英齐聚的十三营过活，又当了五年统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了几分不怒而威的风范。

而真正冷下声音、生起气来，更让人觉得浑身都被冰窟住，一动都不敢动。

冬冬没见过她气场如此凌冽的时候，一个忍不住，竟大哭出了声。

“怎么办......”小胖子不住地抹着鼻涕眼泪，抹得满面油光，“呜呜呜，我把大家都毁了，我救不了天下了......”

这哭声像是一击重锤，砸得叶宁画脑袋一懵。

她没怎么碰见过小孩子撒泼的时候，更鲜少看见别人哭，禁不住皱起了眉。

是她惹得吗？是她惹得吧......但她也没说什么狠话啊？这要放在十三营，敢哭给她看的，早被她贬去北境吃沙子了。

不过世殊时异，他又是董娘的独子，珍贵得很。自己把这孩子惹哭，想必还得哄回来。

她挣扎许久，才僵硬地伸出手，在冬冬后背捶了两下，“你......咳，你别难过啊......别哭了。”

冬冬嚎啕大哭，“那叶姐姐要保证，和谭少爷好好的！”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叶宁画实在忍不住了，“我答应。别哭了行吗？”

冬冬并不甘心，“叶姐姐要答应，以后再也不和谭少爷吵架，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叶宁画无言以对，“冬冬啊，叶姐姐不过是个侍卫，谭少爷以后是会迎娶妻妾的，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呢？”

小胖子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看她，“那谭少爷为什么不能娶叶姐姐呢？”

叶宁画还未来得及应声，冬冬又悲痛欲绝地追问：“难道叶姐姐不喜欢谭少爷吗？”

她的心下忽然一乱，“我......”

冬冬哭得更大声了：“天下要大乱了啊！呜呜呜......都是我不好......”

叶宁画简直心力交瘁，“我答应我答应，别哭了小祖宗......”

冬冬抹去了眼泪，“叶姐姐答应什么？”

叶宁画：“我答应再也不和他吵架......”

冬冬：“还有！”

她觉得要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快哭出来了，“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好吗？”

冬冬眼泪汪汪地看她，“叶姐姐说得一点都不情愿，是不是故意应付冬冬的？”

说完又仰天大哭起来。

“......”叶宁画欲哭无泪，又生怕冬冬见她脸色不对，憋屈着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我怎么会呢？叶姐姐从不说谎的。谭少爷这么厉害，叶姐姐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哄小孩的哄小孩的，只要能把人劝好，让她给姓谭的当八辈子侍卫她也敢说。反正哄完就完事了，又没谁知道。

叶宁画如是般自我安慰着。

谁料冬冬却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阿娘说这叫留音石，可以记下人说的话。等下我就交给谭少爷，叶姐姐可不能反悔啊！”

她差点跳了起来：“等等！”

冬冬嘴角一撇，“叶姐姐不愿把石头给谭少爷吗？......果然是在骗冬冬吗？”

叶宁画：“......”

她怀疑这就是谭少爷派来的妖孽，故意整她的！

幸而这么千哄万哄的，冬冬终于收敛了起来。

“其实那晚上，”他道，“谭少爷真的，是在问叶姐姐的喜好啊......”

一连串的缘由听完，叶宁画好歹把心跳定下来了，却奇道：“你口中的扶易，是谁？”

在谭家这几天，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人。

看模样，他和谭倾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扶易大哥和少爷关系很好，他人也很好，一直在帮着大家......阿娘说，他是唯一一个治好了病的人......”

叶宁画一顿，“治病？......治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冬冬揉着眼，“三年前少爷他们从镇北回来，大家就都变了。除了少爷，几乎所有人都染了魔气，头一年便走了不少人......阿娘说这是治不好的，谭少爷努力了三年，也只救回了扶易大哥......”

轰地一声——

叶宁画脑中一炸，呆在原地，“三年前？......镇北？”

冬冬没看出她的震颤，认真地继续：“是的。阿娘说，是因为镇北靠近魔界，坏人又施了些手段。谭少爷他们，收到信之后，是最早去的，所以才......”

她一把抓住了桌沿。

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喉咙，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病症、魔气......

为什么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自己？！

言语凝成了无数支利箭，齐齐刺入她体内。眼前的襦裙热烈如夏花，她却宛若看见了镇北暗淡阴云、满城火光，连同着心，也被烧得滴出了血。

冬冬也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叶姐姐？”

“我没事。”她深吸了几口气，掐住了太阳穴，“我......”

她还能说什么呢？

冬冬见她反应太过激烈，一时拿不准主意，慌慌张张起身，“我，我去把谭少爷叫过来？”

而叶宁画已经全然听不进这句话了。

她的脑中像是有飓风肆虐过，将一地散落的碎片卷起，每一幕都是他。

从意气风发时第一次相遇，到三年前他舍命相助，再到如今......他似乎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从不将烦恼挂在嘴边，害得她也以为，他真的就如所表现出的一般洒脱淡然。

......可他也是人啊。

他只是把最不堪的一面掩藏了起来，不想让自己担忧和愧疚。他分明也背负着山一般的重担，却甘愿分出心来，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情绪。

结果呢？

自己承了他这么多情面，连他在背后，受了多少压力都不知道，这简直......

在她出神的功夫，冬冬已经把人带来了。

谭倾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就见冬冬哭成了个花猫，跑过来朝自己大叫“叶姐姐不对劲了”，害得他以为叶宁画幸福得晕了过去——抑或冬冬把事情办砸了，让她气得晕了过去。

没想到叶宁画正靠在亭台正中的石桌旁，手撑住额头，脸色晦暗不明地望着前方。

他皱了皱眉，“小侍卫......”见她倏地转头，眼中阴晴不定，料想必然是第二种可能，遂干咳着一笑，朝她摆摆手，“过来，有话对你说。”

叶宁画狠狠一闭眼，咽下鼻头那抹酸楚，起身朝他走去。

这反应......不太妙啊，看来气得不轻。

那亭台旁，有用木栏杆拦出的座椅。亭台外水光粼粼，风景优美，是个促膝长谈的好地方。

谭倾心虚地把人招呼来，蓦地伸手，扣住她肩头。

叶宁画抬眼，就见他一脸深沉忏悔：“我错了。”

叶宁画：“......”

她忍无可忍，在他肩上一推。谭倾一个趔趄，跌坐而下，后背砸在栏杆之上。他尚未回过神，叶宁画忽尔俯身而下，双手左右钳住他身旁的木栏杆，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完完全全堵死了他的出路。

谭倾：“......”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逼供手段！

叶宁画却并没有笑。她难得同他靠得如此之近，近得他几乎能数清她的睫毛。眉梢下的那颗朱砂痣，也滚烫得如同星辰一般。

他触见她的眼神，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叶宁画肤色白净，眉眼明晰。柳眉斜飞入鬓，自带英气，偏偏一双桃花眼生得清澈明净，流光暗涌，令她单是微微一笑，便能生出些不一样的优柔气质。鸦睫如扇，朱唇若瓣，那点朱砂痣更如锦上添花的一笔，让她带了举世无双的神韵。

都说眉间点痣是大富大贵的征兆，这颗痣偏偏生在了眉下......也不知是暗示她功名争取可得，还是叹惋与富贵擦肩而过。

他呆愣片刻，忽而一笑，抬手将她下颌勾起，压低了声音，“小侍卫，你是想要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