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 我想,应该有一个公道(1 / 1)析承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众人一时愣住。

循声望去,就见暮恬提起衣裙,奋力朝这方奔来。

“恬儿发现了这个。”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女立马上前呈上了物件,“这是何兄今晨离开时,往家中寄去的信。幸而恬儿及时赶到,那信才被截了下来。”

暮家主接过来翻了翻,阴云密布的脸上,又沉下了几分。

“恬儿,你确信,这是何独本人所写?”

暮恬点点头,又从那婢女手中拿过一个本子,“这是何兄在客栈入住时登记的字迹,恬儿方才请人比对了一下,确认无误。”

众人见暮家主脸色晦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信封看去。

信才寄出没多久,写信之人便暴毙而亡......那这封信,岂不是相当于何独的遗书了?

难道这遗书中,还交代了什么不成?

“何独在信上所言,自己这一场打擂,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暮家主展信念着,“数日之前,叶姑娘在客栈门口羞辱了他,引得他颜面尽失。日后行走江湖,怕是也受人排挤,这才心下愤懑,以死明志。同时他对叶姑娘抱有怨念,故而想出法子嫁祸到叶姑娘身上。”

“何兄藏了七杀鸩毒草,又找人将提前备好的香囊调了包,这样他暴毙之后,罪名就只能被安插在叶姑娘头上。只是他恐怕也没想到,七杀鸩毒又被另一重毒性压制,隔了这么久才发作。”

“从这信上看来,他对叶姑娘成见不小啊。”暮家主抬眼又看了一眼叶宁画,“不知是什么事,能让何兄到了如此地步?”

叶宁画自然听出了暮家主话中些微的警觉。

他还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没有应声。

但好在,暮家主并无追根究底之意,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既然他是想服毒自尽,事情到此也便水落石出了。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恬儿,带叶姑娘下去休息。”

暮恬垂下眼睫,柔声答应。

叶宁画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听暮家主开口:“世侄,你同我来一下。”

一句话让她顿住了。

她猛然睁眼,而暮恬早已行至身前,“叶姑娘,这边请。”

叶宁画没有理会暮恬。

她眼瞧着谭倾应了声,随暮家主离开,下意识想追上去,暮恬先一步抓住了她。

“叶姑娘放心。”暮恬像是知道她想干什么,压低声道,“父亲一向看重谭公子,不会为难他的。请先随我离开此处,久了对你不利。”

那双柔荑搭在她臂弯,仅仅一勾,便莫名勾散了叶宁画的疑惧。

她定下心神,又见谭倾转过头,朝自己安慰般笑了笑,她深吸一口气,“好。”

在走下擂台的前一刻,叶宁画转头,看向了何独。

大个子还睁着眼,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恐怕他临死之前,都不知到底是谁害死了自己。

一群侍卫围在他身旁,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擂台正中,剩下那滩殷红的血迹,像是在证明他曾经的存在。

人群热闹过后,走的走散的散。一条生命的消逝,不过为他们增添了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

不知多少年过后,连这话题也没了。好像鸿光十一年冬月廿六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天底下也不曾出现过一个想进十三营、却只能自己造出铜牌伪装的人。

......可如果,今天死的是她呢?

再如果,今天倒在这里的,不是她叶宁画,而是那位战无不胜的镇北统领,十三呢?

“......何独之死,我想,应该有一个公道。”

暮恬的手顿了顿。

“他没有这么深的心机。”叶宁画望着那具尸首,“不然那日,他也不会因为铜符被偷,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若他真想悄无声息算计我,自然也会同样对付那偷铜符的孩子......信是谁写的?又是谁杀了他?”

暮恬没应。

她抿住唇,将叶宁画带下了擂台。

等到行远了,她才道:“叶姑娘不知,我们亦不知。兴许连何独兄,都不知是如何一回事。此事唯有凶手知晓,但凶手不会开口,不是吗?”

“......”

“又或者,叶姑娘是在怀疑什么人?”

暮恬的话柔柔的,不带质疑和反驳,像是在和老朋友商量着事情,“我问过婢女,那两位南疆来的友人,一直在屋中,同何兄并无接触机会。”

叶宁画:“......”

许是思索耗费了太多精神,又许是那毒的影响,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跳也快极了。

不是段引和温凌......那会是谁?

还会有谁?

她握紧定川剑,下意识挣了挣暮恬的手,却被她环得更紧了。

暮恬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在耳旁响起,“叶姑娘不必如此生分,谭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或者和我说一声便可。”

“......”

暮恬觉出了叶宁画的不对劲,“叶姑娘,怎么了?”

“......没事。”

叶宁画狠狠眨眼,试图让眼前更清晰一点。

行了没多远,她忽然道:“可否斗胆问一句,谭家和暮家的婚约,到底是什么?”

她不敢倒下,只好用如今最在意的事情,强行分散开注意。

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抖。

暮恬微微愣住,眼角因这句话,不易察觉地垂了。

但她随后又挂起了笑,“叶姑娘没有听说过吧?恬儿自幼染上了一种怪病,道士看了,说恬儿恐怕活不过二十岁。”

她说得轻松,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如今我将要十九了。”

暮恬的声音本就温软,即便是心有千绪,也如同提及家常一般,“道士说,这病症似魔非魔,所以恬儿除了短命之外,兴许还有克夫之兆。”

“但这并非无药可解。能活下去的办法,是嫁给命定之人,压制住体内的魔气。”

“道士临走时,虽未点明命定之人是谁,却说那人就在谭家。”

几句话宛若铺天盖地的冰雨,砸得叶宁画泛起了寒。

是了。

谭倾的身份,着实太不一般了。

他也曾生过重病,他的血能解百毒。如此一看,谭家之中,能够压制魔气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早已听不清暮恬说了些什么,整个人朝一侧栽去。

意识停留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暮恬慌张的高喊:“叶姑娘?叶姑娘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

她梦见了一地月华般明净的花。

妖冶的微光,将不大的地方缀成了琉璃般的紫色,是琉璃焰烧灼的颜色。花朵纤薄微弱,风一吹,便轻声作响。那响声不似寻常草木簌簌,而如编钟、似摇铃,清脆空灵,宛若细雨泠然。

那柄秋千高耸在正中。她散发而坐,任凭长裙迤地,抬眼望着天穹。

她记得,那天乌云如纱幕,严严实实笼罩住了祭坛。

这座祭坛位于整个月陵城正中央,高高耸立。从外面看,怎么瞧怎么威严,但却是她一生的囚笼。

生老病死,不得解脱。

铜墙铁壁将她困锁在正中。她听不见孩童的嬉闹,听不见悦耳或嘈杂的丝竹,只听见一朵朵夜天月开败、一簇簇琉璃焰熄灭的声音。

那像是蝴蝶振翅,像是寒冬落雪,于沉寂中嘈杂,于无声处有声。

夜天月是世间绝美的花,也难养极了。它们须吸附月光而活,没有月亮时,她就会用自己的灵力去养育它们,让它们在永夜之中,仍然泛起不败的亮色。

可今日,它们虽还微微亮着,却都低垂下了头。纤细的花茎,像是轻轻一捏,便可以被折断。

任凭她怎么用力支撑,都无法再聚出那满园紫焰的亮色。

如风烛将尽,萤火将熄。

她尝试了许久,到最后终于放弃,无声叹出一口气。

身后那经久未曾推开门,终于传来了声响,“神女大人,城主请您去大殿上......商议同拜日城联姻之事。”

她默然不应,似是并未听见这句话。

“神女大人——”卫兵犹豫着扬了声调,“城主请您去大殿,迎见拜日城使者。”

她依旧不答。

直到报信的卫兵打起了寒噤,她才缓缓从秋千上起身。

裙裾扫过紫莹莹的花草,满目荧光,如残烛一般吹灭。

“孤知晓了。”她的声音清冷如雪,“拜日城,是么?”

士兵点头如捣蒜,胆战心惊地觑了她一眼。

她依旧孤高,淡漠,像是可望不可即的山巅之雪,让人不敢侮辱半分。

士兵看得呆了一瞬,觉出僭越,匆忙低下头,“听闻来人是拜日城的储君,能力品行样貌皆成上等......恰与神女您相称。”

恰与她相称。

听起来多么可笑啊。

谁不知月陵立城数百年,神女乃是守护神的象征,生老病死,都不得涉足红尘半步。

如今却让她,一个象征般的神女,同外人联姻?

不过是削弱她的借口罢了。

她夜槿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在其位则担其职,谨言慎行,如履薄冰。本是任谁来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分毫差错。

可谁叫她先犯了戒,爱上了自己的侍卫呢?

“那孤便去会一会好了。拜日城千里而来,孤岂能辜负了众人好意?”她淡道,“但希望城主依约,让阿业活着。否则,休怪孤手下无情。”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