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三章 天衣无缝(1 / 1)析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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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暮家藏宝阁在暮府北面,四周竹树环绕,安静极了。

藏宝阁位置较偏,一年四季没多少人来,路边只应景般挂了几盏红灯笼。一到夜里,朦朦胧胧的照不清路。

今夜许是风大,灯笼还灭了几盏,幽幽地照不透林子里面去。

守藏宝阁的兵士们,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今个儿咋这么困啊......”

“醒醒,明日就是鸿光大会最后一天了,里面可守着那宝贝呢。”

“哎,办个大会折腾死人.....诶你说,咱们小姐当真会和谭少爷联姻吗?我原先不常见少爷,总觉得他和小姐是最般配的。但瞧见谭少爷身边那侍卫,怎么反而觉得小姐她差了一截?”

“胡说!你怕是被那些谣言冲昏了脑子吧?”

“你没见过当然不信。我和你说,那侍卫虽不似小姐这般知书达理,却一身侠气,使剑的时候利索得很,招式漂亮的——”

两人忽然闭住了嘴。

就见那黑黢黢的林道之中,现出一个素白色的身影。

她步伐极其稳健,高束长发,腰间别剑,手中还提了个竹篮。

许是由着那身正气,她穿成这样从雾中飘出,竟也没被认成鬼。

可藏宝阁难得有人来。不等将这人看清,一侍卫便操住了长戟,戒备道:“什么人?”

另一人仔细觑了觑,忙拍拍他胳膊,压低声音,“就是她!”

“暮小姐忧心诸位劳累,正巧膳房在备菜,她便吩咐我带份宵夜来。”叶宁画眼睫微垂,抬手将竹篮打开。

定睛一看,竟都是些招待贵客的料理:玫瑰水晶糕,龙井虾仁,藕丝河粉,清炖蟹粉狮子头,雪菜黄鱼,紫参野鸡汤......

两个侍卫看得眼都冒光了,喜不胜收,“谢谢暮小姐!谢谢姑娘!”

但瞧见这篮中菜品名贵,到底是有些犹豫,“这......小的们吃这些山珍海味......”

“不吃?”她扬扬眉,作势要盖上盖子,“原本暮小姐还说,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了,生怕亏待你们,特意让膳房多做的。她这份心意,看来你们不领了?”

“不敢不敢!”两人忙应下声,表面看着恭谨,内心早乐开了花。

就说暮小姐最体恤下人,果不其然。

还有这叶姑娘,当真也气度飒然,美到极致——那是同他们小姐与众不同的美,自信自强,清冷孤傲。若说小姐是人世间最娇弱的铃兰,染尽烟火,引得所有男子垂怜,那叶姑娘就像是白雪中屹立不败的花,孤芳自赏,叫人可望而不可即。

叶宁画将篮子轻放在石桌上,朝二人一抱拳,“那叶某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没入迷雾之中。

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到底忍不住谈论了起来。

“她就是那侍卫啊?漂亮是漂亮,可差点把我冻死了。也不知谭少爷是什么想法,养这么个冰山在旁边。”

“嗳,有句话说得好,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照你这么说,她这个侍卫不出手都能用气场压人一头,安排在身边多放心啊。”

“可我还是觉得,暮小姐......奇怪,我怎么这么晕?”

黑暗潮水般涌来,两人茫然对望,见着彼此身影渐渐模糊,心下忽然一凛——

“她给我们下了迷药!”

“砰”地两声,两人纷纷倒了地。

食篮从旁滚落,饭菜沾了泥土,如飞灰般消失在半空——

是幻术!

方才那抹白色的身影,也自迷雾之中,不紧不慢地飘了出来。

来人肩背照旧笔直,脸上也挂着那抹不亲近不疏远的笑,偏偏一身气质如同脱胎换骨过一般。凛然正气同清浅寒意一并溃散在风中,附体到她身上的......却是说不出来的阴冷和偏执。

她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月光照了照。

流光从指缝泄出,将圆润指尖浸得清透极了。

那是一双执过笔、抚过琴的手,也是一双惯常执剑的、冰冷的手。指尖细长,偏偏右手食指上用剑磨出了茧,生生破坏了美感。

他记得当年在镇北,她的灵力还未溃散时,那双手是不需要执剑的。

因为她的术法修行,已经到了难寻敌手的地步。

天底下修行术法之人,大都奔着一个目标而去——修炼出“灵觉心术”。

“灵觉心术”,即依托人与灵力的感应,凭空凝造出武器。这些由灵力造出的武器,大都可随心而动,更能杀人于无形,威势极强。

只是“灵觉心术”这层境界修习不易,更考验悟性。术法九成以下,抑或本身灵力与灵脉不够强劲之人,修习不了算是善终,更多的则直接因为灵脉崩断而亡。是故天底下拥有灵觉剑的修行者,数十年难寻其一。而修习出灵觉剑之人,最年轻的也已过半百之年。

唯独她,在及笄那年,就已掌握灵觉术法。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年又恰逢她正式继任镇北统领,意气风发地率领十三营横扫北境,所向披靡,实打实让众人瞧见了“十三统领”的本事,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浅浅笑着,将手收了回来。

他看不见,但他曾看见过。他知道那双手漂亮极了,既能娴熟地挽出术法,又能拨出琴音,勾勒出美妙的纹路......做出难吃的饭。

可那双手也无情极了。在他当面呈上那封信时,她只淡淡一扫,双手便优雅而决绝地将信撕成若干碎片,撒入了火中。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的语气不带分毫感情,“那我便将话挑明吧。段引,我对你做到这地步,仅仅是为了师父的遗愿,和弥偿镇北对缚灵派的愧疚。很抱歉,我是镇北统领,除了护守北境,我找不出任何一件值得我消耗感情的事情。”

她没再多言——因为托他的福,鸳鸯盟大军围城,战事吃紧,她几乎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能挤出时间和他说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还真是抬举他了。

......但又有什么用呢?

她说得不错。她是镇北统领。所以她宁可把生死都献给北境,也不会在意他心中那微不足道的想法。

即便她赠过他玉笛,即便她曾百般呵护自己,也仅仅是弥平镇北的歉疚而已。

是啊,她本就应该歉疚。若非镇北来迟了,缚灵派会灭亡吗?若非镇北一意为着护守人魔交界......他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吗?更何况缚灵派灭亡当日,他本就一心寻死,又没有强求谢音舍命救下自己,那他凭什么要报答镇北的恩情呢?

枉费他还以为,自己会因她放弃对镇北的仇怨,从泥潭中走出。如今看来......却是直接断了他后路,逼得他无比憎恨镇北,也更加憎恨薄情的她。

但好在,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低低一笑,上前在两个侍卫腰间摸索一番,摸索出了开门的钥匙。

按着计划,温凌应当同黑风联手,埋伏在城西。盟主忌惮她能操纵琉璃焰,告诫他们不要同叶宁画交手,但在段引看来,这完全是妇人之仁。

死人是不需要忌惮的。黑风又带来了鸳鸯盟四大凶兽之一。四大凶兽是当年围攻十三营的主要力量,联合起来能同加持着琉璃焰的十三营势均力敌,单枪匹马的她压根不是对手。

有他在,不信她还能逃出去。

至于这两个侍卫......就帮他推一把黑锅好了。

他上前旋开了门锁。

藏宝阁有专人打扫,内部气势恢宏。金灿灿的房梁高可七层,上面悬着琉璃水晶灯,两侧贴着木楼梯,正中则摆着巨大的红色樟木箱,箱中铺陈鎏金绫罗,枕着的正是玉符。

可他面前一片黑暗。只凭着感知,摸索着取到了玉符。

触感冰凉,依稀能辨出刀盾与火焰纹案,暗藏着琉璃焰的力量——那是十三营的象征。

他将玉符掩于袖中,回身欲走,门旁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怎、怎么是你?”

“有人来偷玉符了!——把她拿下!”

被发现了?

段引并不着急。

他听着周遭匆忙的步声,甚至掂起了手里的玉符。

他的借物代形之术无人能辨出真假。既然如今披着她的皮囊,被人发现,也不过是帮他更好将罪名推到叶宁画头上。

混乱的步声之后,段引听得一人吸了口冷气,“是你?”

他侧耳辨了辨,听出是叶宁画身边的那人——是她曾在镇北不止一次提到,甚至描画过的人,谭倾。

他的唇角禁不住扬起,心尖泛起快意。

像是俯瞰无数世人自相残杀那般、亲手掐灭旁人一切希望般的快意。

被心上人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便恨她吧。她不是恩将仇报吗?不是毁了谭家的声誉吗?不是潜藏在你身边却居心叵测吗?你应当如十三恨他一样,对她恨之入骨,巴不得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他就是喜欢这种结局。

而谭倾随后定下了呼吸,他压低声音,也压着怒火和嗤笑,“为了玉符,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段引亦轻轻一笑,心道:“不奉陪了。”

他起身欲走,头顶骤然传来刀声。段引翻身避开,另一阵风声便从身后袭来。

他借着幻形躲过这一击,门外接着传来侍卫的报信声:“禀谭少爷,所有鸿光大会与会人员皆到了遥州城西凤濮庙。唯一没有去的,只有段引与温凌两位。”

什么——

他尚未回过神,谭倾便哂笑一声,“小侍卫啊,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捉人捉活的,下手轻点,他可顶着你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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