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峡”位于蜀地和南疆交界,本是一处裂谷。后经河流改道,又孕育出了瀑布。那瀑布高可百丈,从山下往山上看,就好似飞在云端一般,世人便将其称作“行云瀑布”。而峡谷因着瀑布而兴,亦改名作“行云峡”。
峡谷瀑布之下,乃是一小城镇,名为鹿和镇。鹿和镇早年只是一小村庄,村民以林牧业为生,后因行云瀑布名声大噪,来往此处的旅人渐多,也便渐渐成了座颇具盛名的城镇。
前往鹿和镇的人,大都为了一睹瀑布风采。不大的小镇之中,挤满了天南地北的来客。
鸿光大会一事之后,来往此处的人不减反增。和饱受魔物侵袭的中原多地而言,鹿和镇竟有了几分难得的繁荣与平静。
临街客栈之中。
小二将茶水呈上桌,道了声“客官慢用”,偷眼瞧着面前的姑娘。
她着一身素裳,长发微乱,显然是千里迢迢赶来的。可饶是如此,也没有半点折辱她身上的气质。一双桃花眼清澈平淡,眉下那抹朱砂痣更添了几分风度。皮囊虽好,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自带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这姑娘是今日傍晚到的,要了间下房,一杯茶水一碗饭,看模样不是个有钱人。小二一边揣度着姑娘的身份,一边谄笑着开口:“姑娘是第一次来鹿和镇吧?”
叶宁画抿着茶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来看行云瀑布的吧?”小二继续道,“姑娘您生得清秀,我干了十几年的活儿,就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人。刚巧,小店的玫瑰胭脂是整个鹿和镇的一绝,您要不要试试?”
叶宁画:“......”
她瞧着小二一脸期许模样,将茶水往桌上一磕,“敬谢不敏。”
“不要紧不要紧。”小二忙摆摆手。
原本见她不施粉黛,就猜到她是个不爱打扮的。小二连忙改了口,“咱这里盛产斑竹,文房四宝需不需要?”
叶宁画本就不喜叨扰,暗暗皱起了眉。
“还有一种用水磨洗过的玉石。”小二见她有些不耐,忙又接道:“这白玉纯粹依着水流冲刷,表面光洁,而内里材质更为独特,能在夜里发出浅紫色的荧光。当年晴川谭家二少爷观赏行云峡时,曾夸赞过呢。”
他见叶宁画还是沉默,料想她是不会买了,无奈叹了一声,“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等等。”
叶宁画盯着杯中茶叶,“他当真喜欢这个?”
小二一时没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啊?”
“就是你说的,谭家二少爷。”
原来是说这个。小二笑了笑,张口便是一大串空穴来风的废话:“那是自然。早年二少爷除魔卫道,曾专门来过行云峡。这玉石灵气袭人,他当时赞口不绝,还曾说日后若成了亲,会亲自带着夫人来挑拣呢!”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看模样,这姑娘估计是二少爷的追崇着,捧起来就对了。
可谁知叶宁画听完,竟忍不住嗤笑出了声:“品味真差。”
小二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其实二少爷当时看的,都是寻常的玉石。”小二绞尽脑汁圆着场,“除了他挑拣的那些,小店还有其他的品种,姑娘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
小二:“......”
行吧。反正这姑娘,一看不好惹,二看揩不到油水。和她耗时间也是白费功夫。
他暗暗呼出口气,转身要走,就听叶宁画道:“谭少爷喜欢的那种白玉,带我去挑一个吧。”
小二微怔,三秒过去才反应过来叶宁画说了什么,欣喜叫道:“得嘞!”
片刻后,叶宁画将白玉展在手心里,静静看着。
小二说得不错。如今到了傍晚,这白玉之中,当真浅浅现出了紫色的光。光芒似琉璃焰,可又要深许多,算得上是鬼斧神工。
五指轻轻将白玉抱起,她抿着茶水,目光飘出窗外。
鹿和镇堪称是风水宝地,白墙青瓦,屋舍俨然。远处山水葱茏,正和屋舍相称,显得小镇半分清秀,半分深幽。
她一面看风景养眼,一面思索如今的处境。
跟了引路蜂三天三夜,到鹿和镇时,线索却断了。
引路蜂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而他们肯往这一带来,十有八九,证明此处有鸳鸯盟之人。
可鸳鸯盟所到之处,尽是鸡犬不宁,连晴川城和遥州这等有世家驻守的城池,都被搅得腥风血雨......
偏偏鹿和镇,安宁得近乎反常。
......这不应该。
叶宁画对行云峡一带了解不多,琢磨不出道理,只好先在鹿和镇住着,暂且观望。
至于易山那边......虽说她放了狠话,让两人就算动手也要把谭少爷捆回谭家,可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宁画心里有事,晚饭也没吃多少。饭后正欲出门散心,就听小二开口叫道:“姑娘,您若是出了门去,记得晚上早点回来,过了戌时街上不能留人的。”
叶宁画脚步一顿,“为何?”
“这......鹿和镇的规矩就是如此。”小二似有难言之隐,含糊地盖了过去。
叶宁画思量片刻,道了声“多谢”,掉转过头来,直接回房了。
一直埋头打算盘的掌柜听了对话,也忍不住看了叶宁画一眼。
“外来的姑娘。”他摇摇头,“还是一个人,生得又这么漂亮......但愿她不要被盯上。”
“听闻寨主这几日不在寨子里,”小二抽抽鼻子,“藏龙寨的人,应该会消停点吧?”
掌柜打着算盘的手一顿,苦笑道:“我看未必。”
叶宁画回房之后,凭窗站了好半晌。
她见鹿和镇的灯火点点升起,摩挲着手中白玉,内心一哂。
戌时之后不能留人......这规矩,不是故意诱她戌时之后出去看看吗?
原先还担心没有突破口,看来鹿和镇的祥和图景,也仅仅是用纸包住的火。
她倒想知道,到底有谁在背后搞鬼。
叶宁画将玉别在腰间,包裹暂且放客栈里。收拾好了物件之后,便坐在屋中品着茶。
等戌时钟声一过,她顺手拧灭蜡烛,推窗翻身而下。
离开客栈的时候,星辰惨淡,万籁俱寂,正是月黑风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