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起身合上账本,对素素姑娘应了声好,向灶房走去,那四个打闹的小妖见此也停了手。
灶房居北面南,一面六尺长两尺宽的楠桑木桌置于中,西面是生火造饭的灶台,正对着灶眼的瓦墙上挂了一灶王爷的神龛,经年累月的烟熏已有些泛黑。
北墙一木案上摆放了些锅碗瓢盆饭勺铁铲及一些佐料。
楚槿于桑木桌旁取了木椅坐定,桌上摆了一碗白粥两碟小菜,一是醋芹,二是刀拍黄瓜,这刀拍黄瓜倒是有一雅称颇为有趣,当年国子监一博士嗜这道凉菜,称之为冷玉翡翠。
几个小妖围在桌脚吸着五谷之气,也算尝了点人间烟火。
楚槿啜了口粥汤,又夹了一块黄瓜丢进嘴里,说道:
“京城饭食虽好,却还是比不得家中一碗白粥。”
素素姑娘莞尔一笑,自去收拾灶台了,楚槿喝着白粥,又夹了两根醋芹道:
“渊明先生有何话和我说,这几日铺子里除了那员外,有来什么客人吗?”
屈知章那木头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回道:
“不曾有,不曾有,楚槿大人自去西厢房找渊明先生问问,只是渊明先生不睡到日上三竿怕是起不得。”
那灵智尚未开得的元宝和招财,一个顶着粗瓷大碗,一个戴着破旧斗笠,只知跟着屈知章后面叫喊。
“起不得,起不得。”
楚槿喝完碗中白粥,那碟黄瓜也吃的干净,起身从木案上取了一巴掌大的木盒揣在手里道:
“我自有办法让他起来。”
言罢,两步穿过天井走向西厢房,素素姑娘自收拾了桌上碗筷。
“咿呀”一声,楚槿推开西厢房的旧木门,房中摆两面书柜,陈列了诸多书籍古简,房梁上悬一吊篮,篮子里铺了厚厚几层棉絮蓝布缎,不过半尺长短。
上前望去,那吊篮里一只白毛大狸猫蜷成一团,许是吃的油水颇多,长得极是丰润,一条长尾自篮边垂下,此时正眯眼打着盹儿。
楚槿上前唤了声渊明先生,那白狸猫却不作答,仍是酣睡。
见唤其无用,楚槿拿起那从木案上取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是许多素素姑娘腌好的鱼干。
楚槿拎着一条鱼干在白狸猫的鼻前晃了晃,那黑玉般的鼻尖耸动着,虽是尚在酣睡,脑袋却不自觉的伸向了鱼干,一条舌头舔舐了数下也不曾舔得那鱼干。
身子探出篮外探的多了,白狸猫猛得从吊篮中摔了下去,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后却是四爪稳稳落地。
宋渊明这才睁眼,两只猫眼好似蓝玉般,口吐人言道:
“回来就回来,折腾老夫作甚。”
虽是对着楚槿言语,那两只眼睛却不曾离鱼干半寸。
楚槿将手中鱼干丢给了宋渊明,宋渊明叫了一声后叼住,腾得跃上厢房书案。
“七郎说渊明先生唤我有话说,不知是何?”
楚槿坐在案后,看着那舔舐着鱼干的白狸猫宋渊明问道。
宋渊明囫囵吞下鱼干后舔着爪子,回道:
“你师兄张怀玉那小子传了张灵符,说是让你过几日去一趟正一宫。”
楚槿闻言有些诧异。
“张师兄怎会唤我去正一宫,浮玉山上这近日是有什么祭祀典礼之事吗?”
宋渊明舔净了左爪,又舔起右爪,回道:
“我猜是吕老头儿留给你的那柄飞剑蕴养的差不多了,你如今尚是处在练气一境,气府驾驭不住那柄飞剑,现已是在剑葫峰里蕴养了几十载,锋芒早已打磨的七七八八,若是卷成剑丸置于气府内也不会伤着你。”
楚槿随意翻着案上一册书籍道:
“谁让我修的道藏乃是参同契呢,若是练的其他道藏,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仍停在练气,始终入不得化神。”
宋渊明又从案上木匣中叼一尾鱼干,这次却不曾囫囵吞枣,而是细细舔舐着,头也不抬道:
“你体质特殊,若要步入修行者行列,只有参同契这一条路可走,吕老头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起修行一事,楚槿却想起了一人,合上手中那本《蛰乘》道:
“这几日于玉京城内,我倒是见到了一武修,名唤柳折,也就是那日于铺内寻我入京的镇抚使,只是渊明先生未曾见得。”
宋渊明吃得口滑,身后长尾险些扫落案上笔架,回道:
“莫不是洛阳柳家,先从商后从政,洛阳士子半出其门,如今圣人迁都玉京,柳家在洛阳城也算得坐第一把交椅。”
楚槿又从木匣中取出一尾鱼干置于案上道:
“正是出自洛阳柳家,且是嫡系,据他所说年幼曾拜正一宫一游方道人为师,授其一柄雷符青阳剑,后他难入练气一境,改而修行武学,如今已至练筋。”
宋渊明口中衔着那鱼干,后爪腾空跃上吊篮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起道:
“使雷法的游方道人,正一宫怕也只有一个陆子游,若真是那陆小子,按辈分那柳折还得唤你一声师叔祖。”
将鱼干放在吊篮蓝布下,宋渊明将脑袋枕在前爪上,懒散道:
“不过一个富家公子肯舍得练外功倒也是极为难得,只是武者一途,百年也难出一个通窍,路走窄了。”
楚槿收好木匣,若是让素素姑娘看见渊明先生吃了许多小鱼,又是要絮叨许久,灯笼铺的生计终是不够柴米油盐。
“那我们何日动身去浮玉山?”
宋渊明舔了舔尚有鱼香的爪子,回道:
“后日吧,昨天那丹青居的老员外肯花百两银子买你一幅喜鹊登枝图,这总得礼尚往来,也去他那丹青居看看,那老员外可不是一般的土豪乡绅,他曾是国子监下御画社的博士,这身份可不得了,如今告老还乡开了这丹青居,往来宾客也都不是泛泛之辈,结交这老翁,莫说是鱼干,顿顿见肉也不是甚难事。”
楚槿自案后起身,将手中那卷《蛰乘》放回了书柜上后向厢房外走去,只道:
“明日我自去丹青居看看这国子监御画社的博士技艺如何。”
言罢,转身合上旧木门,走出了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