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

楚舜他们没花什么功夫就把那些土匪打的落花流水。尽管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几倍，但他们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

现在，只剩几个负隅顽抗的敌人要收拾。

楚舜想起那个晚上和娜娜在湖边的聊天。

【“穆仓他真的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娜娜的回答让楚舜有些吃惊，看来她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乡下女孩。】

楚舜身边的灌木从骤然破开，从中冲出一个雄壮的男人，舞起锋利的斧子朝楚舜劈来。在听到树叶摩擦声音的同时，楚舜就握住了剑，瞬间割开了那人的脖子。

【“那你不喜欢他？”楚舜忍不住问。】

【“不喜欢。”】

下一个敌人从树上袭来，那是一个女人，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剑。她对倒在地上的尸体全不在意，只是双手握住剑柄，长剑老练地划过空气。楚舜听到破空的嘶嘶声，还有剑刃的嗡鸣。

【“为什么？你喜欢阿杉？”】

【“你有喜欢的人吗？楚…队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楚舜挥舞着剑，伴着嘶嘶声迈开步子，接受了挑战。他双手握剑，略微向侧面举起，双手高过右肩。他们的目光交会，可那女人冷酷的眼神像金属般冰冷光滑，看不出丝毫神情，连攻击的意图都看不出。

【楚舜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有一双狭长上挑的猫眼。】

【我喜欢她吗？开什么玩笑，她都不是人。】

突然，她猛冲向前，利剑划破空气，攻向楚舜的侧下方，动作快得出奇。楚舜料到这一剑会从右边攻来，他长剑下挥，挡开这一击，随后扭转身体，转动长剑，用剑身挡住对手的追击。

他们的速度几乎一样快。但楚舜的身形更大，双臂更长。

楚舜用长剑迅速斩开对手的腰部，随后身躯急转，轻易避开对手绝望而狂乱的反击。她倒在地上，张大嘴巴呼吸，腰间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水。

【“你有喜欢的人。”娜娜对他说，这是一个肯定句。】

【“你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对别的女人的示好视而不见。我也一样，我也有喜欢的人。”她说。】

“你知道阿杉吗？”楚舜见周围没有其他敌人了，便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地上的女人眼睛突然一亮。

“我……杉……”她似乎努力的想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楚舜蹲下身子，靠近她的头部，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就是……阿杉。”

楚舜眼前突然一闪，随即他的前胸感到一阵巨大的疼痛。

他感觉他的身体在向后倒去，视线也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看见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偷袭他的阿杉终于力竭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他看见穆仓呼喊着向他冲过来，可是他喊了什么，楚舜已经听不清了。

我要死了吗？

楚舜听到自己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还感受到鲜血从胸前不断地流失。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如果我能活下来，楚舜心想，我就去告诉罗袂，我喜欢她……我要跟她说我不装啦，我就是喜欢你……只要我能活下来……

……

“这样才对。”娜娜系紧楚舜身上的绷带，又用剪子剪断。

楚舜谢过女孩，低头审视着自己身上整齐的绷带。那道伤口又深又长，从颈间一直蔓延到腹部，他的每个动作都会带来痛楚。娜娜赶到时，发现穆仓正在简陋的条件下，试图用鱼线缝合伤口。她当即把他们臭骂了一顿，立刻接过包扎伤口的工作。

娜娜把一小块铁片交给楚舜。

“这是从你的伤口里取出来的，大概是敌人的剑被击碎后留在你的身体里的。”

楚舜想起那个眼神冰冷却倔强的女孩，她的身材很干瘪，但她的动作很敏捷。她还说，她是阿杉。

“我遇见阿杉了。”楚舜突然对娜娜说道。

“这是从阿杉的剑上掉下来的。”

“你见过她了。”娜娜低下了头，楚舜看不清她的神色，“她死了对吗？”

楚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娜娜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我是个懦弱的人，可阿杉不一样。她从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阿杉要带我离开望月村。她说我们顺着湘江一路往南走，总能找到我们的容身之所。可我不愿意，我…我回应不了她的感情。”

“所以她一个人孤单的走了。可她没走远，她说她想一直看着我，守着我。”

“我能留着它么？”娜娜拿起那枚铁片，小心翼翼地问楚舜。

“拿走吧。”楚舜回答她，“阿杉她，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认输。如果不是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她没可能给我留下这道伤痕。也许她真的很在乎你。”

“那你呢？”

“我？”

“你也在乎我吗？”

说着娜娜突然上前抓住了楚舜的手。

真该死，楚舜心想。他早就感觉到了，饭桌上娜娜悄悄打量他的眼神，月色下绯红的脸颊，还有包扎时有意无意的肢体触碰。但他并没有在意，他很快就会回到京城，而娜娜会回到她正常的生活。

更何况穆仓这小子被她迷得死去活来。

想起穆仓，楚舜的头更大了。此时穆仓在一旁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一切。他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局促，在这个屋子里他好像喘不上来气。所以穆仓离开了，临走时把门摔的咣咣响。

楚舜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当然了。”娜娜懂了，“我只是一个乡下姑娘。”

“娜娜。”片刻的沉默后，他回答，“我……”

“对不起。”她打断他的话，“让你困扰了。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不应该说出来的。”

“娜娜……”

“可我看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说，“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坐下吧，娜娜。”

女孩犹豫不决地在床垫另一端坐下，和他拉开距离。

“听说穆仓拖着满身是血的你回来，”她低声说着，打破了沉默，“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没头没脑地来找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一定是你对我使用了妖术，不然我怎么会见了这么一面就对你如此着迷。”

楚舜理解娜娜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他觉得罗袂对他施了妖术，让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是的，他爱她，经历过这次生死之后，楚舜终于肯认清自己的内心了。尽管因为她妖怪的身份楚舜一直羞于承认，但他内心深处一直清楚，他喜欢罗袂。

而楚舜对罗袂的期望，正如现在娜娜对他的期望一样，不可能实现。

“楚舜，”娜娜呻吟着，“这是报应吗？你回应不了我的喜欢，就像我当初回应不了阿杉的喜欢。”

就像罗袂一定也回应不了我的喜欢，楚舜在内心补充道。

“我现在知道她的感受了。”她用哀怨的语气再次开口，“我对不起她。阿杉……”

她一声声地叫着，楚舜看着她，缄口不语。

“阿杉……阿杉……阿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娜娜哭了出来，她耸起的双肩像风中的叶子那样颤抖。

楚舜知道，只要一个拥抱，就能让她冷静下来，她想要的只有这些。她很漂亮，而且值得他这么做。只是娜娜身上是雏菊和阳光的气味，不是那股亘古不变的酒香；只是她的头发是微卷的，而不是柔顺有羽毛般光泽的黑色直发；只是她的双眼迷人、甜美而又火热，却并非妩媚而又懒散的玄青色双眸。因为她………

她不是罗袂。

所以楚舜什么都给不了她。

“别哭了。”

“是啊，”她缓缓地、缓缓地用手擦干眼泪，“是啊，我明白。哭也无济于事。”

他们在沉默中对坐，各自坐在稻草床垫的两头。夜幕开始降临。

“你是个优秀的女孩，你要向前看，认真的生活下去。”

娜娜摩挲着手里的铁片。

“阿杉也会这么想吗？”

“阿杉也会这么想的。”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可以继续坐在你身边吗？”

“可以。”

夕阳西沉，黑暗一点点笼罩大地。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坐在稻草的床垫上，周围没有家具，只有陷在一摊冰冷烛泪里、并未点燃的蜡烛。

他们在沉默中坐了很久。穆仓回来了。他们听到他的脚步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娜娜也什么都没说。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穆仓未置一词，但在他的目光里，楚舜看出了他没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