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舜的伤势很严重，所以他不得不留在望月村过春节了。

除夕夜的狂欢在望月湖边的一片开阔地举行。

参加的有望月村的全体村民，几个路过的旅者，当然还有楚舜和穆仓——穆仓也没有走，他想留下来照顾楚舜，更想留下来跟娜娜多待几天。

村民请了乐队，还买了一整只宰好的羊羔。湖边到处都是点燃的松木堆，火把的红光点缀夜空，厚重的烟雾涌入黑暗。在起舞的身影之间，火堆噼啪作响，光芒闪烁。

篝火欢快地劈啪作响，楚舜小心翼翼地翻转面前的烤羊羔。穆仓对烹饪一无所知，只能在一旁看着，娜娜则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给楚舜打下手。

他们三个人非常默契的对那一天的事缄口不提。

是个人就能看的出来娜娜已经放下了，她已经能像朋友一样和楚舜插科打诨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要大步向前走。但穆仓不一样，他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恢复。

他们大口撕咬着多汁的烤全羊，喝着麦芽酒——当然楚舜没喝，他还有伤。望月村自己酿的麦芽酒度数不低，很快众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在离他们不远，那座用木头搭成、俯瞰大堆篝火的舞台上，小个子的村长正在亲吻他的夫人。村长早已烂醉如泥，身子晃来晃去，全靠抱住他那肥硕的夫人才能保持平衡。人群在台下载歌载舞，挥舞红色的锦带。

娜娜就着乐队的奏乐为他们唱歌伴奏，穆仓借着酒劲在娜娜面前舞蹈了起来。楚舜顺势躺在谷堆上，双手枕在脑后，他从没听过如此美丽的声音和如此悦耳的歌谣。他想到了罗袂，也想到娜娜，他还想到他的未婚妻。

没错，楚舜的父亲是给他指过婚的，对方是个他从没见过面的女人。楚舜的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新年快乐！”有个女孩在楚舜耳边大吼。

她扯住他的袖子，把他从谷堆上拉起来。她在他身边翩翩起舞，衣袍和绑在头发上的红锦带随风摇摆。楚舜的伤口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尴尬的站着，给她打节拍。

“新年快乐！”

随着城里的方向有烟花升空，人群中爆发了一阵骚动。他看见穆仓和娜娜拥抱在了一起。娜娜拍着着穆仓的后背，轻轻地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穆仓苦涩地笑了。

这是新年的伊始。

离他们最近的篝火处，人们把成捆的干松枝投进火中，黄色的光芒更加鲜明，将周围照得透亮。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我在这里，在这望月村。

罗袂又会在哪里？

楚舜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的欢呼声，仿佛黑暗中有颗星辰在闪烁，光芒耀眼。有个女人正站在高高的谷堆上豪迈的往嘴里灌着麦芽酒，脚下零零散散躺着七八个空杯子，四周的村民在给她喝彩。

那女人不是农家出身。乡下女孩只会小口地抿酒，可这个女人却在大口畅饮，一杯接一杯。

乡下女孩不会画那么浓的妆，脸上也不会有红色的纹路。

“罗袂？”

小巧的瓜子脸上，玄青色的双眼闪闪发光。

“楚舜！”

她扔下手里的杯子，向楚舜扑过来。围观的群众见她不喝了，纷纷露出了扫兴的神情。可罗袂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她从谷堆上一跃而下。楚舜小跑了两步，上前接住了她。

“我找到你了！”她看起来很激动。

“你怎么会在这？”

“我过来找你过年！我……我顺着你的气味找到这，然后……”罗袂喝的那么多酒开始上头了，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楚舜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然后……他们说有酒喝。”罗袂咧嘴笑了，她把头埋进楚舜的胸前。

楚舜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骤停跳了一拍。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罗袂之后，那些以前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互动都让他头昏脑胀，呼吸急促。他突然想起了他对自己发过的誓。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就去告诉罗袂，我喜欢她……

“过来，坐下说。”楚舜把罗袂带到他之前坐的篝火旁。

她坐下来，轻轻地靠在楚舜的胸膛上，他抚摩着她头上细软柔顺的黑发。篝火的红光在他们脸上舞动。楚舜静静地看着罗袂，看了很久。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你知道吗？我……”

楚舜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他说不出来。

“我想你了。”

“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楚舜叹了口气，他把罗袂抱的更紧了一些。

罗袂抬头看着他，脸蛋泛着红晕，眼神有些迷惑。她朦胧的眼珠里仿佛洇着水汽，映着篝火一闪一闪的。看着罗袂勾人的眼睛，楚舜突然间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动。

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

管他的，楚舜心想，她不一定非要知道我的心意，她没必要知道。

楚舜侧过身，他用嘴唇去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朵，最后，是她微张的嘴。

就今晚，这要这一晚就足够了。明天，我就会放下这些可笑的执念，明天就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楚舜像假装自己喝醉了，放纵自己去沉沦。

罗袂没有抗拒，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新奇。等到楚舜自己从这个吻当中清醒过来之后，她反把楚舜推到在谷堆上，骑了上去。

“哦，你这小子。”她嗤嗤地笑了，然后赏给了他一个浅尝即止的吻。“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

他们远离篝火，进入黑暗，村子旁边的森林走去。为了找个安静地方，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停在一座安静小山坡上，湖边热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罗袂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自己的上衣一层层褪下。

楚舜被吓到了，他瞬间就清醒了。他一把按住了罗袂的双手，他不能乘人之危，即使对方是个比他强的多的妖怪。

她醉了，楚舜心想，她一定是喝醉了，原来妖怪也会醉。

罗袂显然对他的这个举动很不解，她的双眸微微的闪烁了一下，随后，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不快。

“我没醉！”她叫嚷着，“我他娘的没醉！”

她的双眸又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往天上一挥。鲜艳的光斑升上他们头顶的天空，在高处炸开，羽毛般的鲜艳烟花随之浮现。像是暗室里忽然乍现的一盏明灯。篝火那边传来大笑声和欢呼声。

在烟火的照耀下，她骄傲地扬起头，含住了楚舜地双唇。楚舜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他将双手埋进她的头发，抚摩她的耳朵、耳垂上的青铜耳饰，还有她的脖子。罗袂随之撕开了楚舜的衣服。

就这一次，楚舜心想，我就放纵这一次。

她把他扑倒在地上，身下是厚厚的草坪。楚舜亲吻了她，他感受到她的呼吸渐渐紊乱。

新年快乐！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永恒的寂静。

天空以惊人的速度亮起。森林的黑色轮廓重新浮现，参差不齐的树梢自模糊的黑暗中现身。在她身后，一片预示黎明的蔚蓝在地平线晕染开来，淹没了群星。周围更冷了。楚舜更加抱紧罗袂，从她身上汲取着温暖。

树丛中飘来烟雾的气息，麦芽酒的味道徘徊不去。

空气越来越清新，天色也越来越亮。

“新年快乐。”罗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