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京城依然寒冷，这在地理位置偏南的渚国可不常见。但这场降温一点也阻止不了大家过年的热情，百姓们都忙着走街串巷，京城里一派热闹的景象。

此时楚舜正窝在床上养伤，他这一受伤可把楚胜心疼坏了，给他放了一个长假。就连楚舜一项严厉的母亲都难得来床边关心了他。

然而，罗袂却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即使偶尔来找楚舜也只是为了钻进他温暖的被窝呼呼大睡。

仿佛那一夜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每当想到这，楚舜的心比伤口更痛，他很想主动找罗袂聊聊他们的关系，但是他又没有那个勇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考虑。

可楚舜还是得从床上下来，因为越王宣他进宫了。

本以为越王找他是职务上的一些事，可进宫见到越王后，楚舜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发现，风蛟竟然也在。

虽然楚舜近日养伤很清闲，但越王却在年初忙得不可开交。哪怕在跟楚舜说话的时候，目光也没从桌案上离开。

“我长话短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风蛟道长。”越王手下的笔一点不带停顿地说，“道长需要去后宫调查，此行不方便为外人透露。你之前在王宫里当过值，便由你为道长引路吧。”

说完，越王就埋头继续办公了，似乎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时间给楚舜。以至于一路走出了越王的书房，他还是一头雾水。

“喂，什么情况啊？”

“你知道宋夫人吗？”风蛟偏过头来看他。

楚舜是知道宋夫人的。后宫里除了王后外，还设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和八十一御妻，宋夫人正是这三夫人之一。

越王并不好女色，后宫的女人多是朝臣们为了巩固地位送进来的亲信。宋夫人也不例外，她是渚国工正宋安的千金。宋安与楚舜的父亲楚胜关系不错，所以楚舜知道这宋家家风极好，宋夫人作为宋家的千金也举止端庄，谈吐得体，俨然一朵空谷幽兰。她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但却已经位列三夫人，足以证明越王对她的宠爱。

“宋夫人怎么了？”楚舜好奇道。

风蛟踮起脚尖，似是想凑到楚舜的耳边。奈何二人身高差距过大，她只得拽住楚舜的袖子悄声说道：“宋夫人中邪啦！”

越王的后宫，可是一直很太平，竟然会出现宠妃中邪这种事。

楚舜瞪大了眼睛，他知道为什么越王说此行不方便为外人透露了，毕竟这是越王的家务事。可他身为前朝的官员，与越王关系再好，也是一个外人。不知越王为何要让他参与到这后宫的秘辛里来。

“这…竟出了这种事？”楚舜震惊。

“是啊，可惨了。听说天天夜里做噩梦，神智都有些不正常了。”风蛟好似害怕了一样又拽了拽楚舜的袖子。

“太医开了药也没用，王后把这后宫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东西。所以越王只好求助玄龙观了。”

“那我们先去跟王后打声招呼吧。”楚舜把自己被扯歪的衣服正了正。

“没必要，万一这事就是王后做的呢。我们直接去看宋夫人。”风蛟说着，小手向远方一指，“出发！额…”

“春华宫。”楚舜无奈道。

“出发！春华宫！”

早在越王还是四公子的时候，楚舜就不在宫里当值了。不过现在后宫里的女人可比先朝少了不少，所以哪个妃子住在哪个宫殿，他大致都能对得上号。

走着走着，富丽的春华宫逐渐映入了二者的眼帘。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从春华宫门口走出的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身着黑衣赤缘的华服，衣服上还绣着精致的暗纹。她的冠饰华丽，妆容精致，一双凤眸不怒自威。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然阻止不了她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在她身后的女子则稍显青涩，服饰也不及前者华丽。她长得十分标志，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点怯态，一副小家碧玉的做派。

而在她们的身后，是几个恭敬的侍女。

“见过王后。”楚舜行礼。王后楚舜之前就认识，而王后身后那位面生的女子则应该是越王即位后新添的嫔妃。没想到风蛟特意避开的王后竟让他们在春华宫门口碰上了。

王后点头回礼，她的笑容端庄大方，凤冠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不知右司马到我这后宫来，所谓何事？”

“这位是玄龙观的风蛟仙人，我们是来看望宋夫人的。”楚舜把风蛟引到王后面前。

王后一听，喜不自胜，显然请风蛟调查这事她也知情。王后亲自把楚舜和风蛟带进春华宫里。春华宫十分恢弘，光是从大门口走到宋夫人的卧房就经过了好几个隔间。

“王后怎么又回来了。”

一进宋夫人的卧房，楚舜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顺着那声音望去，一位形如枯槁的女子正卧坐在床上。她眼底发青，面色蜡黄，脸颊瘦的有些不正常。尽管如此，楚舜还是依稀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大美人。

这便是春华宫的宋夫人。

王后走上前，却不小心磕到了床沿。她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坐到宋夫人的身边，向宋夫人解释道：“这位是玄龙观的风蛟仙人，是来为你治病的。”说着她拉起宋夫人的手，像是在劝慰她。

“那便有劳了。”宋夫人淡淡地笑了一下，看不出喜悲。

宋夫人被这怪病折磨了很久了。一开始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里越王像是疯了一样地折磨她，殴打她，掐她的脖子。宋夫人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冷汗出了一身。

所以第二天当越王想要触碰她的时候，她便不自然地避开了。

可当晚，宋夫人又做了那个梦，只不过细节更为丰富，体验更为逼真。她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了。

有了第二晚，便有了第三晚，第四晚。对越王的回避丝毫没有阻止噩梦的诞生，宋夫人对越王的恐惧越来越深，神经衰弱的她开始对越王避而不见。

风蛟一点一点问着，宋夫人就缓缓地回答着。她说话磕磕绊绊的，有的时候还会突然停下，忘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在王后的辅助下，她才勉勉强强把事情说清楚。

尽管神色憔悴，宋夫人在说话的时候依然会认真的看着风蛟的眼睛。王后就一直在旁边拉着她的手，目光从没离开过她。而之前的那位妃嫔也没有走，静静的在一旁立着。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宋夫人捏紧了王后的手，“他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们能明白吗？梦里那个凶戾的变态的越王，开始在白天出现了。”

楚舜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这是开始出现幻觉了。

“就像是梦魇慢慢蔓延进了现实，我再也无法劝说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说着，宋夫人的身体又微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但楚舜和风蛟都有着顶尖的眼力，所以他们看见了。王后一直拉着宋夫人的手，她也感觉到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就能看到他。他就在那，就站在你们旁边，诡异地看着我笑。”宋夫人又想对他们苦笑表示无奈，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这种纠结导致她美丽的脸庞揪成了一团。

楚舜闻言向身侧看去，可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发现风蛟也是一样疑惑的神色，就知道此时不是有妖术装神弄鬼，而是宋夫人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

“大夫给我开了安神的药，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宋夫人继续说着。

这时，她突然向床边倾了倾自己的身子，压低声对风蛟说道：“道长觉得，我会不会是遇上妖邪作祟了？”

风蛟不敢妄下结论，她得调查一番才能知道。

于是她把近日来过春华宫的人都叫了过来，逐个排查。

趁此期间，楚舜仔细观察了一番春华宫。虽然春华宫富丽堂皇，里面的陈设却十分简单。宋夫人是个文艺的女子，墙上挂着许多她的字画，多是深宫少女的题材，中间有一副“唯有落红官不禁，尽教飞舞出宫墙。”的字幅最为显眼。顺着墙横向排布到末端，字画的题材才多变了起来，里面甚至还有几幅越王的小像。

楚舜走到了大约是宋夫人平日创作的书案前，案桌上除去平常的纸笔之外，还有几本书。案桌上的纸不是空白的，上面写着“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氵”。但这显然是宋夫人病后写的，运笔远没有墙上的作品流畅和自如。

日头西落，楚舜和风蛟一起向王宫外走去。

风蛟查了半天没查出点所以然来，心情有点失落，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楚舜问她：“会不会是这妖怪法力高强，所以你看不出来？”

风蛟鄙夷的看了一眼楚舜，说：“要是我都看不出来，那渚国也没人能看的出来了。要不然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要不然宋夫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楚舜承认风蛟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但她毕竟还小。这话确实说的确实有点过，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那是有人下药了？”

“能在王宫里当太医的哪个不是超群绝伦？他们都查不出来的药你指望我知道？”

风蛟又鄙夷地看了楚舜一眼。

“那还能是怎么回事？”

“我在想啊，会不会是越王哪个不经意的举动吓到宋夫人了，从而导致她精神失常？”

“什么不经意的举动能把人吓成这样？。”

“可能正好怵到宋夫人，让她想起了什么童年阴影之类的。”

“那你刚才在春华宫怎么不提？”

“我有旁敲侧击的问啊。宋夫人自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而王后又说越王和宋夫人的关系很好，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怎么办？”楚舜撇嘴。

“我听说宋夫人总喜欢往家里写信，却不是写给父母的，也许她在家里有什么好朋友，有什么心事就写给她听呢。”风蛟抬头看向楚舜。

“所以说，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宋府啊？”她笑眯眯地说，“顺道把丹阳大人也带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