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观位于俪山之上，风景朴素而又优美，最适合修身养性。玄龙观的弟子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迎接着今日来玄龙观修养的大人物——越王的宠妃宋夫人。比起在王宫里，宋夫人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不再说胡话了，但她还是一直很木讷。

不是楚舜不想解决宋夫人的案子。可如果迫害宋夫人的凶手正是委托他们查案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全渚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那他们必须拿出极为有力的证据才行。

不过他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证据扳倒王后，权宜之下他们申请将宋夫人接到了玄龙观静养两天，让她可以暂时脱离王后的掌控。王后对此颇有怨言，但还是不得不同意了。

虽然宋夫人已经跟疯了没什么两样，但她毕竟曾经是宫中的宠妃，玄龙观可一点都不敢怠慢。即使宋夫人有贴身侍女照料，风行还是派了观里贴心懂事的女道士前去伺候。

风蛟既不贴心也不懂事，所以她被派去王宫里交接宋夫人的随身物品了。

春华宫的装修本就简约，此时经过一番收拾之后更是空旷。风蛟独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春华宫里看着几个宫女忙活，总感觉有点局促不安，想赶紧应付完赶紧回去。春华宫的宫女把整理好的物品呈给风蛟看，风蛟便装模做样的翻了两个箱子，然后点头示意。

“还有一件事要想道长请教。”宫女对风蛟说。

“什么事？”

“宋夫人喜好读书，越王就赏了许多书给春华宫。我们都不太识字，不知道哪些书是宋夫人需要带走的，还请道长指教。”

风蛟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到春华宫里的大书柜了，她一直以为这只是装饰，没想到宋夫人平时真的会看。她又翻了翻案桌，上面还是上次楚舜看到的那副写到一半的字。案桌下的抽屉里面则是宋夫人收到的信，最上面一封就是季满的。上面写着很高兴宋夫人能适应王宫里的生活一类的话，大约是宋夫人刚入宫时的信件。

“算了，别带书了，我估计宋夫人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看书。若她真要看什么，我再来取也不迟。”风蛟对宫女吩咐道。

“是，多谢道长。”宫女得令，却仿佛还有什么话，犹犹豫豫不敢张口。

“还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宋夫人中邪与王后有关……”宫女说话的声音极低。

风蛟一听就觉得不妙，这只是他们几个人的猜疑，怎么会传到宫里来？这话让王后听见还能得了？

“你是从哪听来的？”

“是…是宋夫人的贴身侍女说的，她是从宋夫人娘家来的。她说王后见不得宋夫人好，还说你们把宋夫人送出宫也是为了躲王后。”似乎是因为风蛟年纪还小，这宫女说起话来一点都不避讳。

风蛟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没想到这些闲言碎语传的如此之快。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王后会害宋夫人吗？”她反问那宫女。

“我觉得不会。”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是风蛟没想到的回答，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宫女。

“王后和宋夫人关系很好的。宋夫人生病的时候后，王后没日没夜的照顾她，累的好几次差点晕倒。”

“而且宋夫人刚进宫的时候，和越王看不对眼，郁结的很。是王后一直在劝导宋夫人，才让她变得开朗起来，愿意接纳越王的。如果王后看不惯宋夫人受宠，一开始就不管宋夫人就好了。”宫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逻辑很有道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宫女的这一番话让风蛟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刚刚说了什么？

宋夫人刚进宫的时候怎么了？

如果到这会风蛟还意识不到事情不对劲，那她就是个傻子。她赶紧拉开了案桌的抽屉，把宋夫人收到的信件一封一封拿出来仔细读。

这些信……风蛟的眉头逐渐紧皱……

“喏，你看。”风蛟把自己的见闻告诉给楚舜和罗袂后，伸手把从春华宫里拿来的信递给了罗袂，显然她一直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季满给我们看的信都是他从完整的信件里抽出来的单页信纸，缺少前后语境。但是从宋夫人这里完整的回信就能轻易看出，季满他给我们看的信，顺序是反过来的。”

“也就是说，宋夫人根本没有逐渐对压抑的王宫里心灰意冷。相反，她一开始很讨厌王宫和越王，但是在王后的劝说下慢慢放下了成见，逐渐接受了王宫的生活。”风蛟总结道。

罗袂看着这些信，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还有这里。”罗袂指向季满写来的最后一封信。风蛟只粗略的扫过一遍信就赶忙来找他们了，此时也凑过去一起看。

【……我听闻宫中被算计惨死的女人不在少数，也许是她们阴魂不散，害你也做噩梦。我送你的那块玉佩请大师开过光，有退散妖邪的作用。你从王后那要回来佩戴，也许会有帮助……】

“也就是说那块玉佩原本是季满送给宋夫人的，宋夫人将它转送给了王后，才让别人误以为玉佩原本就是王后的。”

“他不仅用颠倒的信阻碍我们查案，而且还不遗余力的陷害王后。他到底图什么？难道说？”

说到这风蛟停住了，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罗袂和楚舜一同看向她。

“你们想想，季满一直低着头，很少抬眼看人。他的工作室也很干净，像是一直没在工作。而且你们还记得吗，他在离楚舜少说还有半尺的时候合指，没能抓住楚舜手里的信纸。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可不像是情绪所致。”

风蛟捂着嘴巴说话，声音闷闷的，但却像一记重锤一样敲在楚舜的心上。面前的两位女性左一言右一句的解读中，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与山魇做交易的不是王后，而是季满。

“你是说这都是季满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舜很不解。那天他们在宋府看到的季满，那种哀痛，一点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之前咱们一直不敢质问王后，现在还不敢质问季满吗？我们直接去找他。”

“等等！”楚舜一把拉住了风蛟。

“我去找季满，你回玄龙观保护宋夫人。清裔还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季满去找宋夫人，他一定不会防备。”

楚舜说的有道理。此时宋夫人的安危才是头等要事，所以罗袂也去玄龙观与风蛟相互照应。

于是，楚舜与他们分头行动，立马骑上马飞奔向宋安的府邸。

将军府到宋府要不了半个时辰，更何况楚舜一路快马加鞭，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宋府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制式是一量安车。也不知是哪位名门望族来拜访宋安了。

楚舜理应向府里的下人打听一番的，可是他现在心里很着急，而且他的官职本就比宋安高不少，因此他顾不得什么礼数，大步流行的闯进了府邸。宋府的下人都被楚舜吓到了，一路追赶，终于在厅堂前把楚舜拦了下来。

“老爷正在接待贵客，请左司马稍等片刻。”

楚舜现在可没有功夫与他们多言，他绕过了他们就继续往厅堂里闯。

“我有急事找你们老爷。”说着，他推开了厅堂的大门，厅堂里确实坐着不少人，下人们顿时恭恭敬敬的不再吱声了。宋安正毕恭毕敬的坐在副座上，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楚舜向主座望去，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威严的凤眸。这双凤眸长在一张优雅大气的面庞上，充满着威严。

“左司马有什么急事啊？”王后说道，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可是宋夫人的事有什么进展了？”

楚舜顿时心里一凉，他万万没想到宋府的贵客竟然会是王后。他有太多需要向往后解释的事情了，王后若是追问起来，一定会耗费很长时间。

“见过王后。我来此处是想找季满。”

可是他不想耗费时间，所以用最简单的语言表明了来意。

“是那个宋夫人的青梅竹马？”

“正是。”

宋安听到了楚舜的来意，连忙对他回答道：“诶呀，你来的可真不巧，季满刚出发，去玄龙观给菁菁送东西去了。”

楚舜心呼一声不好，转头就往外走。可他刚走出门没几步就被王后给喝住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王后盯着他问道，语气里有几分审讯的味道。

“是季满。”楚舜只得转过身来，快速的向王后解释。“宋夫人可能有危险。”

宋安的神色顿时变得诧异起来。他是季满的老师，除了宋夫人以外最熟悉季满的人，要他相信季满是凶手是很难的事。而王后几乎立马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她大步的向门外走去。楚舜愣在了原地，他实在没看懂王后这一举措。

“走啊，剩下的路上再说。”王后见楚舜不动，回头对他说道。

看这架势，王后竟是准备与楚舜一同去玄龙观。王后出行的阵仗可不小，不仅速度慢而且还容易打草惊蛇。

楚舜连忙追上王后的脚步，说道：“马车行进缓慢，会耽搁时间的。还是我骑马先去吧。”

此时王后已经迈出了宋府。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马车上的马匹卸了下来。然后她自己的裙摆狠狠一扯，扯出一个口子，让自己可以叉开腿，随后翻身上马。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一点都看不出王后的样子。

“走了。”王后坐在马背上，俯视着楚舜。

王后今日虽然是便装出行，但是王室的衣服再朴素也极为结实。然而王后却能轻易将裙摆撕开，显然是有两下功夫。所以若王后说她还会骑马，楚舜大概也不会太吃惊。

但楚舜还是不放心王后亲自前去，毕竟季满之前的一系列举措都对王后充满着敌意，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危害王后。

“王后，此行可能会很危险，您还是…”

王后抓紧了马缰，她的眼神开始变的不耐烦了起来。

“我说走。”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