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止陌不动神色,依旧笑得轻松。
他抖了抖衣袖,将手缩回袖袍之中,淡淡地说道:“时间不早了,若是赴宴迟了,恐遭责难。”
阮太微今年的生辰宴,办得格外盛大,温止陌这话却是不虚。
阮清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止陌衣袖上的皱褶,满心疑惑。
她与温止陌相处了九年,温止陌的一些小习惯,他自己还没发觉,阮清和却是一清二楚。
只是她性子淡漠,从不勉强别人,也懒得勉强。
“你若是有难言之隐,还是尽快去治,莫要讳疾忌医。”
阮清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说道。
温止陌浅笑着点了点头,拱手而立:“清清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阮清和走出了老远,还是觉得温止陌那笑中有古怪。
她使劲甩了甩头,迟疑地思忖道:“如果温止陌那厮要算计我,这宴会究竟还去得去不得?”
就在这时,那满园的花一刹那分开成两条小路。
这是九重天近些年来的新鲜玩意儿,只在贵客来临之时,充充门面。
虽达不到步步生花的效果,也算是增添了不少野趣。
那左右两条路上都有人来,左边路上的男子身披大氅,走动间隐约可见华服上妖异的刺绣。
能将桃花给绣成这个鬼样子,除了东荒的容陵神君以外,再无旁人了。
右边那条小路上,卿尘眯着眼睛,凝神观望着周围的动静。
那身魔界太子的行头,穿戴在他身上俨然已经张扬到了极致。
阮清和的嘴角扯了扯,这下不必她多想,都不得不去阮太微的生辰宴了。
她这个想法刚刚浮现,便见卿尘瞪大了眼睛,乐颠颠地朝她跑来,喜气洋洋地说道:“阿清,我老远看见你走过来,还生怕看错了,没想到果真是你。”
卿尘话音刚落,就去拉阮清和的手。
他的动作比眼睛更快,阮清和刚闪身躲开,他就与容陵神君手牵手地拉在了一起,十指相扣。
阮清和眼见他俩脸挨着脸,不由得一阵恶寒,便道:“容陵神君向来对我长姐不冷不热,我还以为是神君太过矜持。没想到竟是如此。”
这血淋淋的真相倘若摆在阮凤兮的面前,也忒残忍了些。
阮清和没有女性长辈教导,自是对儿女情长不甚了解。
但阮凤兮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桃枝的模样,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阮凤兮在阮太微的面前,也有些娇憨的少女情态,但远比不上那一刻。
那枝桃花是容陵神君底下当差的小仙送来的,还捎了话。
只道是东荒的桃林开花了,漫山遍野煞是好看。
容陵神君思念帝姬,就亲手折了一枝送来。
那枝桃花后来被青鸾设计丢掉了,阮凤兮发了好大的火,几乎半月吃不下饭。
阮清和就此知晓,阮凤兮是当真对容陵神君动了情。
容陵神君与卿尘同时甩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冷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
阮清和看傻了眼,几乎要为这两人的默契拍手叫好。
要知道她和青鸾相依为命多年,也不见得能这样心有灵犀。
容陵神君紧锁着眉,脸上冰冷异常,语气却还算温和:“清和,你误会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径自往前走去,目不斜视。
阮清和并不以为怪,像她这样不受重视的小姑子,实在没有讨好的必要。
她和容陵之间的情分,顶多就是一剑之情,还是她欠了容陵的剑。
“这四荒的神君都不是好玩意儿。外表人模狗样的,实际上男盗女娼,一肚子坏水。”
卿尘愤愤不平地喊了一声,眼底露出挑衅。
魔界与九重天关系不大好,而九重天和四荒同气连枝,之间也少不了纷争。
容陵神君脸色骤变,那双明媚的桃花眼长在他脸上,非但没给他增添两分风流,还像是雪上加霜,更显森冷。
容陵停下脚步,语带锋芒道:“卿尘太子,魔君是性情中人,本君耳闻以久,佩服之极。倘若哪一天,魔君兴起战事,本君自当亲去领教魔君的高招。”
容陵这一番话夹枪带棒,不等卿尘反应,脸色霜雪顿消,话锋一转道:“你辱骂四荒神君,便是在侮辱九重天。何况你此刻站在清和身侧,天帝知道了此事,是会怪罪你,还是会怪罪清和呢?”
容陵的表情堪称是和颜悦色,卿尘的脸色却变换不定,瞬间没了争论的心思。
待容陵离去以后,卿尘便皱着眉道:“阿清,你且放心。我断不会让那起子小人欺负了你。”
卿尘朝着容陵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极其不屑。
阮清和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你今日为何会来?”
容陵来此,不足为怪。
他是阮凤兮订下的夫君,还是东荒的神君。
而卿尘是魔界太子,他来参加阮太微的生辰宴,即便不是俯首称臣,也算是相亲相爱。
魔君是性情中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阮清和怀疑地看着卿尘,卿尘少年意气,一时之间头脑发热,做错了事,也是常有的。
卿尘一向对她无话不谈,此刻却是支支吾吾的:“阿清,士别三日,理当刮目相看。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在身。”
卿尘信誓旦旦地跟在阮清和的身后,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阮清和相信。
阮清和被他缠得不耐烦,便也敷衍了几句。
直到快到殿前,周围的神仙多了些,她才陡然加快脚步,将卿尘远远地甩在身后。
“清和,过来。”
阮凤兮温温婉婉地笑着,向阮清和招招手。
她的语气较之昨日,更显温柔,眉心间的花钿熠熠生光。
容陵跪坐在阮凤兮的对面不远处,长身玉立。
阮清和恍然大悟,磨磨蹭蹭挨到阮凤兮的跟前。
阮凤兮嘴角挂着的笑意,险些要维持不住:“清和,你怎么来得这样迟?”
她的脸凑得太近,阮清和一眼就瞧见她眼底潜藏的恶意。
阮清和不乐意陪她做戏,便淡淡道:“我要是来得太早,你的知书达礼便显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