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倾洒而下,秋叶飘落在车顶。驰鹜目光直视前方,单手执缰绳。翊蕊坐在旁边,嘴中叼着一根黄灿灿的秋叶。
路上开满了桂花树,他们现在走的是官道,路旁时不时会有一些人家。翊蕊抬手遮住倾洒下的阳光,远远看到一片湖,旁边有这附近村落的孩童在嬉戏。
“是马车!”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拉着旁边一个高个子的男孩惊喜道。
男孩面无表情,抬眸同翊蕊对视上。
翊蕊朝男孩笑了笑,下一瞬见他红了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他撇过头不再看翊蕊。翊蕊下意识扯了扯身旁的驰鹜。
驰鹜偏过头,翊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阳光洒进她的眼睛,里面承载着满满的阳光。
“他好像你啊……”翊蕊盯着男孩笑得停不下来。
驰鹜面具下微微勾起唇角,视线施舍给了男孩一眼。确实是挺像的,像他小时候,又不太像。
“漂亮姐姐!”女孩跑近马车,手中拿着一个木桶。
翊蕊拍了拍驰鹜的手,驰鹜扯住缰绳停下马车。
“这个给你。”女孩抬高木桶,翊蕊低头一看,是一条鲤鱼。
“这是哥哥抓的,哥哥说这条鱼给我了,我自己的东西送出去是没问题的。”女孩笑眯眯的,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的鼻尖隐隐有一点点泥,应该是下水的时候蹭上的。
翊蕊接过木桶放进马车里,抬手从自己发髻上拿下一根钗子,弯下身子,把钗子插在女孩的小辫上。
“不能要,这太贵重了。”旁边的男孩明显能看出这支钗子不是凡物,他拉住女孩,脸上出现不赞同的神色。
女孩瘪着嘴,不太乐意,但还是伸手准备把钗子拿下来还给翊蕊。
“谢谢。”翊蕊先是阻止了女孩的动作,接着擦去她鼻尖上的泥点,“这钗子是我的,我送出去也没问题。”
“那就谢谢漂亮姐姐了!”女孩悄悄看了男孩一眼,见他没有再阻止,露出满足的笑容,朝翊蕊招手道,“漂亮姐姐下次要再来哦,我亲自抓鲤鱼送给你!”
“好。”马车再次缓缓启程,翊蕊朝女孩挥手,“下次姐姐一定来和你一起抓鱼。”
等拐了弯瞧不见两人了翊蕊才把脑袋转回来,她掀开车帘笑眯眯的看着里面正来回游动的鲤鱼。
“那个女孩也挺像你的。”驰鹜突然开口。
翊蕊放下车帘坐正,好奇问道:“有吗?”
“那男孩不像我。”驰鹜又道了。
“为什么?”
“别人送你东西我不会让你还回去。”
“为什么?”翊蕊捧着脸看旁边的人。
驰鹜不说话了,聚精会神赶马。
“你这样说话只说一半让我很难受啊。”翊蕊撇撇嘴,挂在灯笼上的一片叶子突然掉落下来,翊蕊接住叶子放入嘴中靠在马车上。
……
感业城,药房后院。
去尘端着药进屋,悄悄看着拿着块腰牌看不停的姑娘。
那姑娘察觉到他的动静,顿时看向他,去尘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把药放在一旁道:“药好了,快用吧。”
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拿起药一口吞下,去尘不由得打了个颤,这药他是知的,苦得他一口都吞不下。
“我问你。”姑娘看着他,“带我来的那个人在哪?”
去尘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他带你来后就离开了,我也没再见过他。”
“能找到他吗?”
“这个得问我家夫人。”去尘又摇了摇头,怕这脾气不太好的姑娘再问他什么,连忙跑出了屋子。
淡珠看着去尘跑走,靠在床上,抬眸看向屋顶,脑中所想皆是公主坐在马上转头看她的样子,紧紧闭上双眸,淡珠心里暗道:公主,再等等我,等我伤一好,就来救你。
跑着出去的去尘撞上了安歌,安歌笑着问他:“这么急做什么?”
“里面那位姑娘总是问我带她来的那人在哪,我回答不了,便只有跑了。”去尘面色苦恼。
安歌看着那屋子,若有所思。
淡珠正闭目养神,屋子又被人推开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天的那个女人,若记得不错,她叫安歌。
“姑娘,你若要找带你来的那人我可以帮你。”安歌柔柔笑道,“我们这儿可以用信鸽联系。”
“真的吗?”淡珠猛地起身,动作顿时牵扯住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莫激动。”安歌连忙上前扶着淡珠,她眸光略带无奈,“不急一时,仔细伤了身子。”
“麻烦你给我笔墨。”淡珠着急道。
“好。”
安歌应下,没一会儿去尘带着纸笔来了,他已经给淡珠研好了磨,还带了一块木板方便淡珠写字。
淡珠敛起衣袖,执笔写字。
“谢,救命恩,望一见。”
淡珠写完,卷起信交给安歌。
“麻烦你了。”淡珠露出了到这儿来的第一个笑容。
“好生修养。”安歌点头接过信。
……
秋日,接近夜的那一段时间是最冷的,阳光还滞留些许在大地上,马车压过满地的黄叶,风吹了一转又一转,叶子在空中飘旋。
翊蕊抱着汤婆子,添了一件厚实的外袍。
“驰鹜。”翊蕊打了个哈欠,把手上的汤婆子塞进了旁边人的怀中。
那人侧过头看她,眸中带上些许疑惑,翊蕊调整了下姿势,双手拉紧外袍裹着自己,靠着马车闭目。
驰鹜手中拿着滚烫的汤婆子,双眸带上笑意,微微抱紧了它。
翊蕊悄悄把眼睛撑开一条缝,见那人有好好的拿着汤婆子才又放心闭眼。
马车平稳的走在道上,轻微的颠簸一时之间也变得有节奏起来。翊蕊不知何时就入了梦。
花神的眸是紧闭着的,她身着粉色霓裳羽衣,小巧的足立于花朵之上,一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花朵栽在谷里,可不论是多么艳丽的花儿都难及她一人之色。倏地,花谷里风似巨浪般袭来,花神睁开双眸,一双空灵的粉色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她甩起手中的绸带扫向烈风,风在触碰到的一刻被定格,漫天花瓣落下。
似墨如画,花谷里的一切被定格,那花神化成一朵粉色的花融入整片花谷。
神帝走进山谷,放出青鸾,鸾鸟轻吟凤鸣,低低飞过花丛,最终停留在一处,长长的羽尾坠下,恰好挡在一朵粉色的花上面,花朵轻轻摇曳着。
半槡神帝飞过花丛,最终落在青鸾旁边。她弯下身子,将那朵粉色的花采下,一个透明的散发着墨绿色光的花盆稳稳当当的安置住它,绿光隐约被它吸收了些,它舒展开自己的花瓣。半槡垂眸,指尖轻点花瓣,花瓣又悄悄闭合。
半槡神帝带它出了花谷,召出纸鹤,纸鹤载着她回了那八木宫。踏进宫里的一瞬,往日里精神满满,争相怒发的神植此时竟都无精打采,绿叶蜷缩,枝藤掉落。
半槡神帝直直进了大殿,八木宫的大殿是由千丈高的神树所成,往日空旷的地面上在此时镇压着一把长剑,剑通体黑色,周身冒出的黑光不断侵蚀着神树。神树不待见它,用枝叶紧紧包围住它,虽无法靠近,但会不断生出新枝来抵御它的侵蚀。
见神帝来,它不太高兴,摇得叶子唰唰响,像是在诉说自己的不满。
半槡神帝露出笑容,抬手摸了摸树干,下一瞬,神树安静下来,它撤开对剑的包围。没有了神树抵御的一瞬间,漫天黑色的剑气就要冲破桎梏,半槡笑容不变,轻轻抬手,绿色的神力就包围住那剑,只是几息,所有的剑气湮灭。
半槡神帝拿出花,那剑竟开始嗡鸣。
“果然如此。”
空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带上了叹息,幽绿色的光托着花盆飞向那长剑,长剑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在花盆落地的一瞬间又倏地消失。
半槡神帝闭眸露出笑容,她抬手碰了碰神树的枝叶,道:“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叶片轻点,像是它听明白了神帝的话。
半槡神帝又转身看着一剑一花,她的额头上隐约出现了一条缝,那缝隙微微张开,不足一寸的距离,让整个八木宫神力暴乱。半槡神帝脸上的纹路在此刻转动,它们一层一层的叠在那只微张一点的天眼上。直到那只眼睛完全闭上,缝隙彻底消失了,纹路才恢复原样。
“恩。”
半槡神帝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空灵无感。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里面似是包罗万象,又像跳脱于万物之外。她是同天道打交道的人,卜卦万事万物,乾定过去与未来。
“逆天改命。”
“你是强行扭转了命格。”
“现在的这些,是你该受的。”
“却不是我。”
半槡神帝露出笑容,她又闭上了眼睛,离开了八木宫。
宫外,白发男子坐在仙鹤上,他手中持一折扇,抬头看向上方,紫色的滚雷不断向八木宫聚集。
宫门被打开,半槡神帝闭眸微笑,虽不睁眼,但却是直直对上了那骑着仙鹤的男子。
“难得一见,半槡神帝对抗天道。”男子甩开折扇,轻轻挑眉。
“有劳。”半槡神帝加深笑容。
“无碍。”又一瞬,乘仙轿而来的女童从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