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倾下，月色照得空中飘荡的雪花亮晶晶的。

翊蕊牵着甜枣和长嵇渊并排走在一起。

眼前出现一片灯火，是长嵇军营到了，外面值守的士兵远远看去身上像是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

树影微动，枯叶轻响。

长嵇渊倏地停下了脚步，翊蕊牵着甜枣也下意识顿住脚步。

怎么了？一话还未问出。

突然，剑刃撕裂空气的声响传入耳中，长嵇渊身形一动，环抱住翊蕊，手指一挑握住了翊蕊别在腰间的匕首。

翊蕊被长嵇渊紧紧抱住，她的脸挨着长嵇渊的胸口，黑色的大氅把她裹住。

剑刃和匕首碰撞的声音清晰传入翊蕊耳中，外面两人在对峙，翊蕊轻轻转过脑袋，抬手拉开了一点长嵇渊的大氅。

视线透过缝隙看向外面，拿剑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衣，长发束起，眉眼凌厉，狼眸死死盯着长嵇渊，杀意弥漫。

翊蕊错愕，刚想说话，长嵇渊匕首一抬，力气大得叫男子剑身脱手，掉在了地上，长嵇渊又侧过身子一脚侧踢向男子。

男子摔在营帐口处的木架上，他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外面值守的士兵抬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长嵇渊慢条斯理地放开翊蕊，帮她仔细整理衣裳，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可有吓到？”

翊蕊扯了扯嘴角，看向被制住的人，吓是没被吓到，惊还是惊到了的。

“沈修?。”翊蕊无奈开口。

沈琰紧紧盯着翊蕊，他嘴唇不知为何已经干裂了，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后他开口：“阿姐。”

翊蕊看向长嵇渊，长嵇渊点了点头，把匕首还给她，接着摆手，那两名士兵撤下手中的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琰站了起来，他有些踉跄地走向翊蕊。

当他抱住翊蕊的一瞬间，长嵇渊下意识向上走了一步，地上的薄雪被他踩出声响。

沈琰抬眸同长嵇渊对视，唇角微勾像是在嘲弄，长嵇渊不理他的挑衅，转身走向甜枣，从马鞍上取下他的剑。

翊蕊轻轻推开沈琰，问道：“你怎么来了？”

“姐，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才对。”沈琰沉下脸，“你为何要骗我，竟独身一人来到长嵇？”

“我……”翊蕊张口，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她甚至想不到沈琰可以追到这里来，况且，况且……

“跟我回去吧。”沈琰抓住翊蕊的手腕，表情有些难过。

翊蕊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看着沈琰的模样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和亲，不岁贡，不割地，不赔款。”沈琰一字一句，呕心沥血，“阿姐，你知道么，翊瑆这么给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阿姐这么做，叫翊瑆怎么办？”

翊蕊浑身僵住了，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对不起。”

话落，目光如芒在背，那种凶狠的视线像是在洞穿翊蕊直直朝向沈琰。

不知道为什么，长嵇渊突然生气了。

“阿姐。”沈琰靠近翊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样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翊蕊听懂，一瞬间感觉失了神，像是心中的一扇被封闭的门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打开，翊蕊无意识颤抖了下。

“究竟是为什么？”沈琰沉声，有些咄咄逼人了。

究竟是为什么？翊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奕德不弱，萧军不弱，翊瑆更不弱，即便是三国压城，这个在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的大国，也不会有丝毫怯懦，这国唯一的长公主也不必舍身为国，用一腔虚假的道义去推翻奕德的祖制。

为什么？等她突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长嵇渊了。

沈琰缓缓将视线移向长嵇渊。

“是你吧？”沈琰一字一句开口，通红的眼眶叫他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恐怖。

长嵇渊不理沈琰，他看向翊蕊。

翊蕊转身，面容苦涩，怅然若失。

“是我。”长嵇渊点头盯着翊蕊。

沈琰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长嵇渊，他抬手扯住长嵇渊的衣服，眼眶逐渐湿润，眸子愈发通红。

“是你抢走了我阿姐。”他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撕扯得手指被勒出红痕。

“是我抢走了他。”长嵇渊淡笑，对沈琰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

长嵇渊的表情让沈琰觉得刺眼极了，他恶狠狠地放开长嵇渊，转身苦笑问翊蕊：“真的不回去了吗？”

翊蕊沉默，点了点头。

沈琰敛眸，蹲下捡起自己的剑，下一瞬，剑架在长嵇渊脖子上，顿时在场的另外几人都变了脸色，两名士兵直接抽出剑。

长嵇渊面色如常。

沈琰长剑压着长嵇渊，他凑近长嵇渊耳边，淡淡说了一句话。

翊蕊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一句，沈琰退开放下了剑，长嵇渊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他了。

沈琰瞪了长嵇渊一眼，将剑入鞘。

翊蕊叹了口气，她走到长嵇渊身旁，伸手。长嵇渊愣了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牵住翊蕊。

翊蕊摇了摇头，长嵇渊却没有再放开她，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块碎玉，将碎玉递给沈琰，沈琰怔住，动作僵硬的接过这奕德虎符最后的四分之一。

“沈修?。”翊蕊弯唇笑道，“保护奕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琰收紧手指，深深看了翊蕊一眼，转身不再留恋。

翊蕊静静瞧着他离开，瞧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林里，黑暗侵蚀，视线被剥夺，只能听到踏雪的声音，沈琰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眨了眨眼，倏地笑了。

“呵……”

……

“回去吧。”

翊蕊身上盖着狐裘和长嵇渊的大氅，帽子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翊蕊低下头，“嗯”了一声。

长嵇渊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带她回了营帐。

“长嵇渊。”翊蕊坐在软榻上，眼眶通红。

“嗯。”长嵇渊应她，解下翊蕊身上的大氅和狐裘，又从架子上拿下一件毛绒绒的披风盖在翊蕊身上。

“我回不去奕德了。”翊蕊吸了吸鼻子，接着把脸埋在长嵇渊怀里。

长嵇渊感到一片湿润，顿时不知所措，一张冰块脸出现了裂缝，担忧之色浮现。

几瞬后，他眸光柔和，把手轻轻地放在翊蕊脑袋上，像是在安抚。

“我带你回长嵇。”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