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那口箱子,不,是那箱子里的那封信,信里写了什么?
李隆基问:“与箱子有何关系?”
“主上,只要将箱子那封信拆开,就知道了。”
李隆基吩咐太监将那铁箱搬出来,李适之用钥匙打开箱子,取出那封信,将信交到李隆基手上:“主上,你将它拆开,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就拆信。
李隆基将信拆开,开头一句是:奸臣弄权,国家危矣,老臣以死谏之。
一份谏书,李隆基继续看下去。
第一段有些老生常谈,说了唐朝用相的标准,一是如李伸对杨钊所说的,任用清流名臣,或以武功入相。但还有一个标准,必须有过一段地方官员的履历,且任地方官时表现出色。
为什么需要后面的履历?
因为担任地方官,才会直面平民百姓,表现出色,才是爱国爱民的好官员。
而且担任过地方官,也知道地方官员是如何与朝廷打交道的,那么担任宰相时,就能从容处理上下内外的关系。
若是以这两条作为标准,李林甫全部不合格。
非是清流,似乎也没有特别大的政绩,军功更谈不上。
做过地方官,一个不入流无足轻重的千牛直长,随后靠舅舅姜皎得以上位,历任太子中允、太子谕德、国子司业、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黄门侍郎等职,开元二十三年,在武惠妃帮助下,以礼部尚书之职拜相。
这些李隆基都知道,也不在乎。
厉害的在下面。
因为李林甫履历不足,又非是清流,所以李林甫妒忌贤良,排除异己。
例子太多了,张九龄、卢绚、严挺之、齐澣,等等。
张九龄如何罢相,李隆基是知道的,他在想余下数人。
“卢绚安在?”
有一次李隆基于勤政楼下安排乐队表演,放下帘子观看,兵部侍郎卢绚以为李隆基已经离开,便骑马过楼下。卢绚仪态俊逸,李隆基目视之,对其温文尔雅十分赞赏。
才过去没几年,李隆基没有忘记。
李适之、韦坚去年收到第三封信后,做了调查。
他说道:“主上,李林甫听闻主上对卢绚欣赏,怕主上重用,暗中召见卢绚家人,说,尊君素高洁,为时人推崇,现在广州交州需要人才,主上想派尊君前去,不知其意如何。如不想远行,就应当降职,以太子宾客、詹事去东都洛阳任职,这也是优待贤能的措施,如何?卢绚听后相信了,辞去兵部侍郎之职,以太子宾客、詹事的身份担任华州刺史。结果李林甫谎称其有病,不能治理州内事务,改授太子詹事、员外同正。卢绚悲愤之下,郁郁寡欢去世。”
卢绚虽死了,他的子女和家人还活着,是能对质的。
“严挺之呢?”
“天宝初年,主上欲用严挺之,李林甫听闻,对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说,圣上十分看重严挺之,他应当寻借口辞官回京,得以见圣上,那时将会大用。严挺之相信了,于是装病,上疏请求回长安就医。李林甫对主上说,严挺之年龄已高,又有病,希望得到闲散官休养。主人便诏令他回洛阳养病,严挺之得知真相,活活气死。”
“卿之前为何不说?”
“此人一无政绩,二无军功,三是浊流,居然成为大唐右相,为何,能言善道,会蛊惑人心,更擅长挟势弄权,老臣同样一度被迷惑。直到去年方醒悟,但老臣说不过他,于是冒死写了这份谏书,锁于铁箱里,以做证明。主上,且继续看下去。”
到了第三段,关键的一段。
李适之写了若干李林甫罪状后,又写了。
裴宽刚直不阿,名声响彻中外,有文武才干,颇得圣上重用,然臣断定,不久,裴度必被李林甫构陷而远斥朝堂。
看到这里,李隆基脸色也变了。
因为这封信是去年八月下旬李适之献给他的,然后让他于火漆上下写日期,又锁于铁箱内,请求他将箱子放在他的寝室内,这才让他悖然大怒,拿掉了李知之决事之权,从此疏远。
但裴宽是什么时侯出的事,年底时!
高力士站在边上,也暗中瞅着这封信,他已经看完了,不相信地看着李适之。
李适之还行吧,但缺点也不少,性格粗疏,确实如同李林甫所说的,嗜酒。
什么时侯李适之居然有了这样的智慧和勇气?
勇气是指豪赌。
去年李适之将箱子锁好后说一年打开,如果在一年内不发生,李适之就死定了。
其实当时韦坚和李适之也犹豫了许久,一是前两封信做下的铺垫,二是李林甫步步软逼,李韦二人看到局势很不妙了,于其被李林甫一步步逼死,不如豪赌一把,在韦坚再三劝说下,李适之采纳了李伸的建议。
然后有了这封信,有了这口箱子,所以裴度拿下后,李适之表情不是愤怒,反而是比较开心,就是到现在,李林甫都没有想明白。
前段时间,李林甫责令京兆府去兵部拿人,李适之同样的袖手旁观,实际呢,他更高兴了……
“裴宽有过……”
“主上,你再想想,裴宽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只是裴敦复的一些似是非是的弹劾。为何裴敦复弹劾裴宽,无外乎裴宽刚直无私,不以同族兄弟之故,替其广请军功,公正地断了裴敦复两部下不法的案子,这才激怒了裴敦复。裴敦复是什么样的人,主上现在清楚了吧?”
裴敦复替李林甫拿下裴宽,李林甫又拿掉韦坚的刑部尚书,将其迁为刑部尚书。
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个人欲求不满,成了刑部尚书,依然不满足。
李林甫没有理睬他了,裴敦复开始有怨言,李林甫一怒之下,三月,将裴敦复充为岭南五府经略使。
裴敦复逗留不行,李林甫将情况汇报给李隆基,李隆基亲自将其贬为淄川太守。
反正此人自从捉拿吴令光回到长安后,是丑态百出。
他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裴敦复话不能听,裴宽明显就是冤枉的。
李隆基继续看信。
不仅裴宽,因臣不愿意附从李林甫,更不愿李林甫专权误国,臣断定,李林甫也会害臣。臣为左相,欲害臣,必谋兵部或门下。
两条,全部料中了!
李隆基又看着那些供词,说:“你说是京兆府冤枉兵部官员?可用刑乎?”
“虽未用刑,胜似用刑。”李适之将吉温的手段一一说了出来。
“仅在院中拷打他人,诸人就屈供?”
“主上,不止如此,吉温乃是吉顼从子,用刑惨烈,被京城人称为小吉公,吉顼、来俊臣之辈,主上应当是知道的。又闻犯人惨叫呼声,胆小者,能不畏惧?”
“吉温?朕似听过这个名字。”
“昔日,太子文学薛嶷向主上推荐过这个人。主上让薛嶷将他带入宫中相见,一番言谈,主上说,此一不良,朕不用,罢之。然此人心机诡诈,罢后居然又成为巡按支使,接着迁为万年县尉,随后攀上萧炅,萧炅又将其引荐给了李林甫。因为有李林甫和萧炅支持,吉温才敢在断案时大施酷刑,被呼为小吉公。”
李林甫动不动说人阿党,但他同样在结党!
高力士在边上又恨又冒冷汗。
恨的是吉温,这家伙怎么抱上了李林甫的大腿。
冒冷汗的是,吉温本来与萧炅有仇恨,还是他替萧吉二人化解的。
“萧炅?”
“萧炅早就附奔了李林甫。”
“李适之,如你未猜中,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