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太太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青花瓷杯,里面澄绿的茶水微微晃荡着,中间竖着一根短短的茶叶梗。
她轻轻拨弄着念珠,微阖着眼。
余开乐坐在她对面,脸上始终挂着笑。
不得不说,宁老太太真是一个美人。
虽然岁月冲淡了原本的美貌,可循着五官依稀看去,好像也能够看到当年那个风情款款,一颦一笑都能将人心勾去的绝世美人。
怪不得宁熠那般好看,原来是母亲就很美。
气氛尴尬着,王姨早就说要避嫌,躲到厨房内偷偷抹眼泪去了。
宁老太太坐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江家丫头,你要知道,做人还得留一线,别把事做绝。”
余开乐自然地咧开嘴一笑,一排白花花的牙露在外面:“老太太,不瞒您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有些人都能如这句话一般,那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似乎意有所指。
微微睁开眼,宁老太太瞥向余开乐。
原本对这个从小就被江家放弃流落在外的孤女报以的轻视,宁老太太承认,是她太草率了。
她说:“江丫头,做人呢,或许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不懂得藏拙……终究会为自己留下祸根。”
属于老人的喑哑声调带着叹息显得格外冗长,若忽视此刻的胶着气氛,倒也有那么一两分像是老人对后辈的训诫关怀。
余开乐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她的手指描摹着面前的小茶杯,心中却酸酸涩涩仿佛针扎一般。
余开乐知道有父母的关怀是怎么样的,也知道没有父母荫蔽长大的孩子的苦。
这些都是她在短短的人生中真真切切感受过的,自然很能体会宁熠的心情。
那么一个渴望母爱的人,听了母亲找他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去,结果在那等着他的不是迟来二十年的母爱与道歉。
而是来自生身母亲亲自布好的陷阱,一个直奔着他命去的陷阱。
最让她觉着心酸的是,她那样说得明白,宁老太太却没有半分愧疚与心虚。
这个半闭着眼,神态威严慈祥的老人,是多么的坦荡啊。
余开乐嗤笑一声。
自己怎么就忽然变得这般不谨慎了起来?
明明知道面前人并非善类,却还要这样挑衅激怒她。
真是愚蠢至极。
只是心中为宁熠的不平依旧没法平息,余开乐低垂着眉眼,长长的鸦羽翘着。
宁老太太见劝说无门,只得放弃。
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从余开乐这里下手,真正该做的并非此事。
叹息一声,宁老太太似乎放弃了一般,颤颤巍巍地坐起身。
年岁近百的老人吐出一口浊气,浑浊的眼睛里隐隐闪着泪光。
她走到一个花瓶前的时候,手忽然一松,那串念珠便从手中脱落出来。
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此刻像个茫然的孩子一般,愣了一会儿后努力地想要弯腰,伸长了手去够,可怎么都够不着。
余开乐冷眼看了一会儿后,才站起身走到宁老太太身边去。
她弯下腰,想要去拾起那串念珠。
宁老太太在她身后,昏花的老眼中忽然冒出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