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佑嘴里说着再也不愿意提起,可是起身就道,“孩子,你跟我来。”
他原本的确是不愿意现在就给纪行说这些,但是话都说到嘴边了。加上纪行现在羽翼已丰,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来守住这个秘密。因此他思考再三,觉得现在就告诉纪行,或许已经是时候了。
他到了书房一处书架旁。纪行以为这个书架是一道暗门,里边才是密室。没想到高岐佑把书架边上的木板一抠,竟然展开一个木梯。纪行抬头,原来上边才是密室。
等高岐佑和他上去了之后,纪行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哪儿是密室啊,这就是个隔间而已。不过这隔间之内有许多画,画的都是山山水水,或者花花草草,以及一些神话故事里的山精鬼魅。
高岐佑对着这些画凝实良久,“你父亲说这些画不必再留着,要烧了。我给悄悄留了下来。”
纪行问道,“这些画有什么特别吗?”
高岐佑道,“这些画都是瓶儿的母亲画的,来,你凑近一点儿,仔细看看。”
纪行便走上前仔细查看。
高岐佑等了他一会儿,“你能从这些画当中看出来什么端倪吗?”
纪行捧起一副山水画,他这些年跟着高寒士,即使自己画不出来个所以然,但是从品鉴画作上来说已经算是入门了。
“我只能看出来这些画都不是描摹,线条很流畅,渲染用墨都很自然。很有灵气,说不出来走的是哪位大家的路子。而且这些画都很写实,想来是画的真山真水。只是奇怪的是,这些画也太小了,只有两只巴掌大,说实话,在大街上卖,最多十文钱一副。”纪行道。
高岐佑见纪行在画作上有这样浅显认识,不禁暗自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些画是画的真山真水。本来这些画是要赠与你父亲的,因为他从年轻起就在写一本书,瓶儿的母亲便想把这些画给插入书中。”
纪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这些画怎么这么小。”
高岐佑顿了一下,又道,“你父亲编的那本书,暗含天地星象之理,里边包含了半本水经注,还有许多数术经理,经络血脉,是你父亲毕生所学。那本书他后来取了个名字,叫作九狸。”
纪行心中隐隐触动,原来父亲送他那本书,是有这么个来头。
高岐佑道,“你可看过九狸?”
纪行点点头,“见过,基本能背下来了。”
高岐佑叹口气,“他果然是将此书传给了你。但是你好好悄悄这些画,你觉得这些画里,和九狸当中内容相比,是不是多了些什么?”
纪行便一篇一篇地看,看了没多久,自然看出来了,“这些画当中,有一半都是画的山精鬼魅。九狸里可没有一个字是写这些的。”
高岐佑似乎回想起从前,眼神空洞,过了会儿,“真的就是你所说的所谓的山精鬼魅,志怪传说吗?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纪行当然相信,他何止是相信,他本人就见过,但是脑袋还是坚定地摇了起来。高岐佑说到这里,叹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东西。”
随后他又道,“瓶儿的母亲是一个奇女子。的确是!”
纪行好奇道,“怎么说?”
高岐佑道,“她武功很高,非常高。你见过洪公公吧?”
纪行惊讶道,“莫非她能和洪公公过招?”
高岐佑摇摇头。
纪行松一口气,笑道,“我说呢。洪公公这种宫中雪藏起来不出世的高手,怎么也得和剑圣这样的大高手站在同一处山巅才对。”
高岐佑还是摇摇头,“你们都不相信,但是我们这些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却不得不信。她的武功,就连洪公公也比不过!”
纪行惊得瞪大双眼,说实话,他是知道女子习武有多难的,比洪公公还厉害?这是什么水准?况且还是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那时候,怕是他们不过都是一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吧?二十出头就将武功练到那个地步,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能做到了。
“二叔可是说的真的?”纪行惊讶道。
高岐佑沙哑着嗓子道,“那个年代,谁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是这就是事实。”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又道,“那个时候,陛下与你父亲,还有季夏,实在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战友了。瓶儿的母亲有这么高的武功,也是你父亲能够在一次必死之局当中得以脱身的原因。”
纪行点点头,“我知道这个事。父亲为了让陛下突围出去,自己深陷孤城,就在那次,还说了假如他们剩下的那些人能活着的话,就让瓶儿为他们尽孝。”
高岐佑道,“我当时虽然知道大哥被困,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即便我擅自抽调陛下那一支隐秘军队,也不能在一个月只能将大军开到那里。那个时候,能将他救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找他的妻子。”
随后高岐佑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个高手的吗?”
纪行摇摇头,“二叔明说吧。”
高岐佑突然神情凝重起来,“稍后我说的,你万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就连你父亲也不可以!他是知道真相却不愿意相信真相。我粉饰太平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让他心里好受点儿!你一定要保密!不光是为了你父亲,也是为了你自己!哪怕是稍稍泄露了一点儿,你我都得被杀头!”
纪行也凝重道,“二叔你放心,我觉得不会给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这时高岐佑才愿意继续说,却也压低了声音,“二十五年前,两个皇子都死了,都是被一个人杀的。那时朝廷没有人用,只能用我来查这个案子。我查了许久,最后发现凶手竟然就是瓶儿的母亲。她是如何乔装易容孤身入宫,打伤打死那么多高手护卫的,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武功确确实实是独步天下。所谓万夫莫敌,用在她一个女子身上,却也再合适不过。”
高岐佑神神秘秘,“就连洪公公也被她一掌打伤!”
纪行十分想问他是怎么查出来的这事。这件事要是暴露出去,恐怕齐国的历史都要改一改!他对高岐佑的认识更深了三分。看来高家确实是人才辈出,不说自己父亲高寒士,只说二叔高岐佑,恐怕这个人是这个世界上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了!
高岐佑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我知道这个事之后,才不到两年时间就发生了诸王叛乱。其实也是先帝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死了后,抑郁而终。大齐不可一日无主。那三位大将军,竟然同时入京勤王!之后的事便是连年大战。”
高岐佑将当年这些历史缓缓讲出来,“且不提其他,就说我告知了瓶儿的母亲你父亲被围。她却很奇怪,她似乎一点儿不在意你父亲被围,只是说知道了。”
“我一度以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莫非自己查错了,击伤洪公公的人是另有他人。但是一个月之后便传出来你父亲得救的消息。”高岐佑道。
纪行笑着说,“二叔,你这一招是真的高。”
高岐佑装糊涂道,“什么招?”
纪行道,“你先前说自己已经查出来那件事是瓶儿的母亲做的,后来又将父亲被围的消息告知与她。若是父亲很快得救,你就能确定她的确是有天大本领的人。要是父亲是等来援军才得救的,那就能证明他当初查错了。二叔,其实你当时也不确定那件事就是瓶儿母亲做的吧?”
高岐佑干咳两声,最后还是承认,“其实我那是猜的。做这件惊天大案的人手段太过高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查无可查。我是通过数千人口耳相传的一些散碎信息得出来的几个可疑的人。具体是怎么猜的要是在这儿给你讲的话,那就太费口舌。最后你父亲得救,我自然也明白了许多事。”
纪行笑眯眯看着自己这位二叔,心道你可真是个老狐狸。
高岐佑继续道,“最后我将所有事串到一起,发现当时几乎整个齐国的大案都和她有关。那时候只有三个皇子。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纪行突然感到头皮发炸,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勾勒出来一个女人的形象。她以令人难以抵御的乾坤手段,简直是天神一般的视角,掌握了整个齐国的时局,并且将齐国大权交到了当今圣上手里。
高岐佑自然知道纪行想到了什么,他慢悠悠道,“当今圣上与你父亲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当年的圣上只是一个普通皇子,而且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十分的别扭。皇家将圣上送到了咱们家。你爷爷是个很好的人,对圣上很慈祥,经常让陛下骑在他头上。陛下和你父亲就是这么长大的。”
纪行不由自主道,“二叔,你是说,瓶儿的母亲是为了让高家成为皇家之外的皇家?因此暗中做了这些事?”
高岐佑叹一口气,“这些东西我实在不愿意深究。但是今天说的就是这个事。陛下后来军权大榄,他有了人,自然就有了自己的实力。瓶儿的母亲有这样大的本事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是世人都以为这些足以扭转乾坤的本事都是来自你父亲。”
纪行终于将二十五年前到今天的所有事串成了一条线。
自己父亲高寒士的确很厉害,但他背后还有一个厉害得超出世人理解的女子。她做了许多事,但是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到最后所有势力都只是看见赢家只有高寒士一人而已,不免这些人就将眼神投到了高寒士头上。
这些势力当中最恐怖的那个,便是齐帝。这位自小不被重视的皇子却有着经天纬地的大才大志。皇帝或许也察觉到了端倪,从自己鬼使神差地成了皇位唯一继承人,再到天下大乱,再到父亲手底下的白使,最后到季夏选择了永远相信高寒士。相信齐帝在二十年前就想了许多办法来制衡自己父亲。
高岐佑叹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也明白了。你父亲成了众矢之的。陛下当初甚至怀疑你父亲是一位化境高手,他那两个王兄就是你父亲悄悄杀的。因此才结识季夏。当时季夏剑术的确很高,却还没有入化境。陛下在很早之前就对你父亲留了个心眼,他提拔季夏到身边,是寄期望这位千年不出的剑术天才能够突破化境,以此来制衡你父亲,也为制衡高家。”
纪行补充道,“可惜季夏与父亲成了之交好友,他不光下不去手,也绝不会下这个手。”
高岐佑道,“是。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陛下刚刚登基,发现有一天自己身边的宫女有异样。”
纪行疑惑道,“什么异样?”
高岐佑道,“那一天,陛下发现昙羽太子被宫女们抱到了乾平宫。本来乾平宫是御医为人诊治的地方,没什么奇特之处,但是那天昙羽太子没有生病。是有人想加害昙羽太子。”
纪行皱眉,“二叔你是说”
高岐佑道,“当时宫中的那些叛乱余孽被陛下打压地抬不头来,陛下理所当然地怀疑这件事是你父亲做的。所以他派了他最信任的季夏带太子出宫”
纪行懂了,“可是后来季夏把昙羽太子给弄丢了?”
高岐佑谈到这里,也是禁不住浑身发抖,似乎在害怕什么,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是豆大的汗珠,“何以,你不明白”
纪行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心想二叔到底经历过什么?却也不由得担心他起来,“二叔,您”
高岐佑却还是颤抖地道,“陛下!陛下要!株连九族!”
纪行疑惑道,“什么?”
高岐佑使劲摇摇头,“陛下当时确信是你父亲做的此事,便要杀了整个高家,而后再追杀季夏!那真是高家最大的一次大难!瓶儿的母亲,就是为了你父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