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佑不忘补上最后一句话,“她死的地方,正是在楚州!”
纪行是什么人,他是最擅将许许多多看起来不相干的事串联在一起的奇人。自己父亲三年前想方设法把他弄进楚州,难道不仅仅是将他放到那儿去历练?
“二叔,当年的楚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纪行谨慎问道。
高岐佑叹一口气,“我早就给你说过,那里是五梅教派的根源。你这些年在楚州能混得这么好,也和你父亲在楚州待过大有关系。楚州县令马志平是朝廷那边的人,但是在二十年前却不过是另一个人身前的一个小喽啰罢了。你父亲合力季夏,将那位追到天涯海角,且那人承诺你父亲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出山。孩子,你们生在了一个好时候。”
纪行道,“二叔,五梅教派能被父亲给赶走?”
高岐佑笑道,“其实说实话,当年你父亲真是一手遮天。齐国是他替陛下打回来的,兵是他替陛下练出来的,将也是他替陛下挑出来的。现在整个朝廷的武官,八成都受过你父亲的恩惠。说来也是,你父亲以文得名,偏偏是这世上武人心中的圣人。倒是那些舞文弄墨的酸腐才子张口闭口就是你爹没什么本事,不过宠臣而已。”
纪行也赶紧干笑两声,方才二叔流露出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怕他是再也不想让他再想起来,“二叔,我还有一个事想不清楚。但是问你这个事之前,我想知道二叔您的武功怎样?”
高岐佑看了一眼纪行,嗤笑道,“好啊你,竟然开始打听你二叔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爷爷高大名,那也是个相当当的九品武夫,对咱们这些儿子的要求自然不低。想当年,你二叔我也是个八品高手,你信也不信?”
纪行点点头,“信,当然信!”
高岐佑没有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信了,不禁觉得好没意思,“其实也是。我当时若是没有三分武艺,又怎么有胆量接下来先帝之托来查那一场惊天大案。只不过现在身居高位多年,功夫早已丢了下来,怕是连一个六品武夫也对付不了咯。”
纪行继续道,“那二叔既然是懂武艺,而且武功不低,那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二十左右的年纪,就有了堪比化境的实力呢?”
高岐佑没有想到纪行会问到这里。这个问题可以说直击一切问题的根源。他是懂得武艺的,自然知道习武有多艰难,将武功推到化境又是有多艰难。不说普通人,就是习武天才,要将武艺练至化境,那至少也要三十年之苦功。比如季夏这位剑术天才,也是三十岁那年才步入化境之列。而这个年龄已经是相当年轻了。
那么一个女子又是怎样在这样年轻的年纪便有了这样高的功夫呢?
纪行能想到的结论只有两个,一个是高岐佑说谎了,那个女子根本没有这么邪乎的能量。二是真有这么一个奇女子。
要是是第二个结局,那这位女子身后的势力该是有多恐怖?
就纪行所知道的,柳娥。这姑娘的根骨可谓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的了,可是直到三十岁,也不过九品下的武艺。她那化境的实力还是他赌命推上去的。若是那女子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纪行所能猜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懂得真灵境的修行法门,而后以十分娴熟的手法,也如他一般将那女子推上了化境。
那么这个人在齐国这片大地上,不说其他,只说他脑子里装的东西,足以翻天覆地。因为他随时可以造出一个化境高手来。随后在纪行脑海中有了更多画面浮现出来。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是脑子里有真灵境的修行法门,而是他本来就有真灵境的修为。每隔数十年或者数百年,他就会造出来一个化境高手,以此来搅动齐国极其周边的时局。要是这么想,他也觉得不是毫无可能,因为他就是从真灵境掉下来的,这些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若是真有这么一人,那他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自己做出来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扰乱了这个人的局。
想到这里,纪行脑门上不禁一股冷汗,他的恐惧源于齐国有可能存在一个与他当初是同样层次的这么一人。所以他急慌慌地道,“她要是真有这厉害,她身后是谁?她遇到父亲之前又是什么身份?不对,二叔,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高岐佑被纪行这一惊一乍给弄糊涂了,只是道,“你父亲连这个都不给你说,她姓聂,叫聂小倩。”
纪行头皮一炸,“聂小倩啊?”
高岐佑一脸诧异地看着纪行,“说得好像你认识?”
纪行皱眉,一脸的不肯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高岐佑道,“哦?怎么说?”
纪行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以前读过的一本神鬼志异当中有一个叫作聂小倩的女鬼。”
高岐佑连连摆手,不自然道,“什么女鬼男鬼。”、
纪行心想,难不成她也是像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这个地方?但是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到底齐国会不会有一个真灵境的老怪物,“二叔,您给说说,您到底知不知道她以前什么身份?”
高岐佑装模作样想了又想,最后摇摇头道,“据说她是和你父亲萍水相逢,一见钟情。想来你也听说过,你父亲当年是个风流种子,他能踏实带着一个女人,咱们也都觉得靠谱。具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有什么背景,我还真不知道。而且你父亲也不愿意让我们多问。”
随后高岐佑似乎看出来纪行所想,“你是怕这世上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势力?”
纪行见他看出来了,自然不再隐藏,摊手道,“二叔,这难道不可怕吗?”
高岐佑呵呵笑道,“傻孩子,你放心,你担心的事完全不存在!”
纪行诧异地看着高岐佑,“二叔,你怎么这么确定?”
高岐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却依然道,“好歹我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许多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耳闻。你就别瞎想了!”
纪行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实际上他放心个屁!他现在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寒台去问高寒士究竟聂小倩有什么来头。现在他是知道的越多越糊涂。他又觉得那女子是和他同样的来历了。若是她与他同出大商,极有可能是在齐国这儿编造了一个身世,取了聂小倩的名字在这里继续生活。
此时这隔间之内响起一阵铃铛的声音。高岐佑道,“有人来了,咱们先下去。”
纪行便随着他一同下了这隔间,人才刚刚到了下边,书房之外就响起来小怜的声音,“公子,现在方便吗。”
纪行应了一声,“等我一会儿,有什么急事就在这儿说吧。”
小怜道,“一点私事。”
纪行皱皱眉,小怜从来没有什么私事会找他,想来应该是什么急事。高岐佑看他为难,打圆场道,“咱们爷俩什么时候聊不一样,她既然有事要找你,你便去吧。”
纪行纵然心中有千万疑问,但是小怜那里他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应允道,“二叔,咱们得空再聊。”
随后他便出了书房。小怜见了纪行,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公子,我们挑个地方说话。”
纪行任由她拉着自己,“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小怜道,“公子,现在这里不方便说,咱们换个地方。”
纪行叹口气,笑着,“行行行,依你。”
小怜现在也就只有他敢叫小怜,这姑娘跟着他已经颇有些气候了,如今足以能够独当一面。只是一直跟在他身边,许多才能没有机会得到展示。说真的,纪行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将她放到一个地方让她自己发展,或许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一方主人。
等到小怜将他带到自己的房间。纪行不自然道,“你把我带到这地方干嘛?”随后他邪邪一笑,“莫非你是想起来咱们刚见面的时候那事了?”
小怜摇摇头,正色道,“公子,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有一件事吗?”
纪行皱眉,“你每天都给我说事,太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件。”
小怜笑笑,“我说等有一天,咱们就去浪迹江湖?”
纪行哈哈大笑,“你神神秘秘把我拖到这个地方来就是为了给我将这个呀!嗨!怜儿,现在咱们还不是时候。”
在小怜心里,这却是一件天大的事,“那咱们还有那一天吗?”
纪行假装愠怒道,“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
小怜颇有些可怜道,“公子,我跟你的时间太短,我真想一辈子跟着你。”
纪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是心理战的大师,小怜今天如此异样,他怎么能不疑,“怜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怜死死盯着纪行,像是生怕少看一眼,“公子,我有一个秘密,我很早之前就给你讲过,但是我不能给你说。”
纪行疑惑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咱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主仆,将来有一天,你我总会生活在一起。但是怜儿,你要是真有什么想说却不能说的事,我当然不会逼你。人人心中都有秘密,我也有。有时候是出于保护身边人,我才将那些事烂在肚子里。”
小怜眼睛红红的,想了很久,还是试探性地说了出来,“公子,如果有一天我不辞而别,你会不会怪我?”
纪行瞪着她,想象不出来她为什么会给自己说这句话,“你说什么?”
他感到自己心中有愤怒,但是这种愤怒却没法对着她发出来,于是又是平平常常的四个字,“你说什么?”
小怜不敢说话。她听命于纪行已经成了习惯,待在他身边也成了习惯。在她遇到他之前,自己只是一个奴婢,身上还挂着奴籍,是纪行给她脱了奴籍,将她一点一点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今天给他这样说话,她很明白纪行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古怪和愤怒。
纪行瞪着她,“我把你从这泥水坑里带出来,你说你要走?”
小怜还是没有说话。
一个人要是闯了祸却没有一点表示,那总是让人极为愤怒的。所以纪行彻底爆发了,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像一头发了怒的豹子,“你说你要走!啊!?”
小怜被纪行吼得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纪行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又被那恐怖眼神吓得低下了头。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似乎连当初瓶儿小姐被劫也没有这么失态。
纪行仍旧盯着她,声音拉低了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边儿上!”
小怜很怕,瑟瑟发抖,却带着十万分幸运般的高兴笑道,“公子,我给您说笑的。这些天你事情这么多,好久没有陪我说说话了。”
纪行盯着她,哪里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但是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她已经够可怜了,若是没有自己在她身边,可以说不出十日她就会被有心人盯上,没多久她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纪行瞪着她,“还要走?”
小怜强笑道,“不走了,公子,我不走了!”
纪行道,“你不爱喝酒,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小怜道,“我喜欢公子做的饭。”
纪行摆摆手,“我只会煮面,谈不上做饭。”
小怜紧紧抓着纪行的胳膊,“那就煮面。公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纪行假装发怒,“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竟然叫本公子给你做饭吃?是不是反了?”
小怜哈哈大笑,“我怕公子你哪天暴毙,那我可就吃不上你做的饭了!”
纪行这回是真的怒了,“竟敢咒你家公子死?你是真的要反了!?”
小怜摇摇头,“才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