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眼睁睁地看着仵作熟练运用那把锋利的小刀破开皮肉,挑出脏器。
尸体的肠胃都被从腹腔中取了出来,这些内脏也几乎都熟透了,不过大体还有些形状。
最主要是胃壁一挑即破,肠子触之即断,很容易便清理出个大概。
元朗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喉头蠕动的更加厉害。
李仵作面无表情,认真仔细地一寸一寸拔开那些脏器,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当他剥开大肠时,一边瞧着的林平安脸色总算缓和下来。
里面果然有东西!
李仵作定了定神,拿小刀将那物事挑了出来!
不是蛇?!
只见那东西巴掌长短,黑中透红,身下长着无数蛰足。
“这是天龙!”元朗失口叫道。
李仵作怔了一下,不自禁浑身哆嗦起来,干了大半辈子的验尸,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
死尸的肚子里居然有一条天龙!
林平安看着那百足天龙,愣了下神。
明明只是一条蜈蚣,偏生起了这么个响亮的名字,听上去怪唬人的!
“大人,真是神了!”李仵作将那条蜈蚣挑到林平安面前,发自内心地大声称赞道。
元朗也附和起来,在信息闭塞的古代世界,这种奇闻足够平常人吹一辈子了。
“头儿,那这案子八成是妾室弑杀亲夫了!”
听到元朗这么说,林平安摇摇头,“这案子还有疑点!”
“什么疑点?”元朗不明就里,此时他对林平安这位顶头上司心服口服,甚至到了盲目钦佩的地步。
“巡夜武侯说火烧了不到半个时辰,但以当时的火势来说,足够将贾大富的尸体焚为灰烬,但是你看,现在尸体顶多了就是个全熟!”林平安从一进殓尸房,第一眼看到贾大富的尸体,便注意到了这个疑点。
“对啊,大火烧了半个时辰,怎么会没把尸体烧成灰烬?而且头儿,你还说现场用了助燃物。”被林平安一点拨,元朗也明白过来。
“那你说,这说明了什么?”林平安有心提点一下这个年轻人。
元朗眉头拧在一起,抓了抓头发,方才一拍脑门,“头儿,你的意思是大火烧了有一阵子以后,贾大富的尸身才被投入火中的?所以在武侯扑灭大火时,尸体才没有被焚为灰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林平安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凶手会这么做?”
元朗又想了片刻,摇摇头,“头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通常来说,焚尸是为了灭迹!其一是隐藏被害人身份,但此案事发地点是死者经营的商铺后院,所以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那么其二就是隐藏被害人的死因,现在咱们已经找出贾大富是被毒虫咬死的。那么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找找毒虫的来源。
至于凶手为什么会在大火烧了一阵后,才投尸进去,应该是为了留全尸!”
“什么?!”元朗琢磨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来,“留全尸,那凶手不仅是死者的熟人,而且是至亲之人!”
“你不是说死者有妻儿么?他儿子多大了?”
“贾大富是有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六岁,头儿,你该不会认为是他干的吧?”
“查一查他当晚在哪?还有,你带人将贾王氏锁来!”林平安觉着这个案子有眉目了。
……
万年县衙后堂。
林平安同万年县令与县尉两位大人一起喝着茶,将案情的始末与自己的分析讲了一遍。
两位大人听到匪夷所思的案情后,相互对视一眼,俱是瞠目结舌。
万年县令与林平安在都亭驿有几面之缘,知道这位京兆府新上任的捕头不是泛泛之辈,但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便搞清楚这么一桩奇案,也太夸张了!这是人?
“林捕头不愧是府台大人看重之人,果然后生可畏!那你看这案子接下来怎么做?”万年县令擅钻营,不擅公务,既然上头派下人来,自然将担子完全交出去。
“大人谬赞,卑职认为还是先提审贾王氏,探探虚实。大人意下如何?”林平安也不在意喧宾夺主,直接提议道。
万年县令与那肥头大耳的县尉交流了意见,“那就依林捕头,来人啊,将罪妇押到二堂。”
……
自古红颜多祸水。
林平安看到贾王氏,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堂下所跪女子约莫不到二十,一身素服,生得杏眼桃腮,身段丰腴,虽未施水粉,但看上去楚楚娇弱,我见犹怜,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万年县令高坐堂上,“啪”地重重一拍醒木,一脸肃然!
贾王氏娇躯一颤,缓缓俯下身子,“民妇贾王氏,拜见县尊大人。”
“你可知罪?”
“民妇不知身犯有何罪。”
“大胆罪妇,弑杀亲夫,左右,大刑伺候!”万年县令办案手段雷厉风行,没有一顿大刑招不了的案子,不行,那就两顿!
林平安看得眼皮直跳,这哪里是探虚实,完全是屈打成招,这一顿大刑下来,虚的也变成实的了。
赶忙向堂上使了个制止的手势,万年县令见状挥退左右,“且先饶你一顿板子,贾王氏,抬起头来,你是如何作案,还不从实招来。”
贾王氏依言缓缓抬头,俏脸上满是泪痕,哽咽道,“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
林平安看到贾王氏抬首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心下了然,示意元朗将那条蜈蚣摆到堂下。
贾王氏看到蜈蚣,脸色大变,但很快平复下来,露出疑惑神情。
万年县令朗声道,“堂下罪妇,你可识得此物?”
“大人,罪妇不识。”
“大胆,此乃毒物,从贾大富腹中取出,你还不认罪?”
“民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贾王氏神情依旧平静,喃喃道,“怎么会钻到官人肚子里的,民妇实在是不知道啊。兴许是官人死后,从嘴里钻进去的吧。”
“大胆刁妇,还敢狡辩,来呀,大刑伺候!”
林平安没有叫停,毕竟弑夫是重罪,没有那么容易撬开嘴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