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一】紫晶(1 / 1)望君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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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人尤其闲得有病。太平盛世时这混沌江湖也不是没出过因一本秘籍、一册秘宝争来抢去大开杀戒的丑闻。遇上朝代更迭,旧国新朝更替的乱世,这些江湖豪杰便纷纷偃旗息鼓,所谓秘籍也抛诸脑后了。

如今天下太平,吃饱了饭撑的慌的江湖人士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倒是新鲜了,不弄出本秘籍来大打出手,反而因为一句不知何起的谣言,死咬着寒氏的一群人不放,争一个谁也不能确定的结果,想想还真是可笑。

这几日,温萦都在演武场踩梅花桩。寒苏闲时就去指点她两遭,不得空就让弟子盯着。温萦与那些弟子不熟,不大好意思让人家教,寒苏不在时就多练练步伐节奏。

几日过去,温萦踩梅花桩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上来下去都不再歪歪扭扭,但距离身轻如燕,点地即飞的境界还差得远。

这日寒苏得空,来点拨她两招。他虽然病了,但劳心劳力的事没少做,虽然不再咳嗽了,脸色依旧不是太好。他穿着一袭青衫,突然就有些松垮地挂在身上,显然是消瘦了不少。

寒苏道:“萦儿,这“游龙步”是轻功的一种,讲究的是身若游龙,轻巧躲闪。下步连贯,绝不可犹豫。”

温萦提着一口气,尽量目视前方,凭着肌肉记忆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再精妙的武功,最终也不过是“熟能生巧”四个字。死记硬背书上的招式就如同纸上谈兵,必须要在实战中融会贯通。

“我能歇会吗,累死我了。”温萦转头看着他,一边喘着粗气。

寒苏道:“不能这样呼吸,必须存气于心。萦儿,练轻功需要提速,稍微累一些就停于自己无助。”

温萦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咬着牙上上下下又走了五六遍,走到最后脚也麻了,腰也快断了。寒苏看着她身形肉眼可见的晃了起来,便知快到极限,于是说道:“可以了,休息一会吧。”

温萦如蒙大赦,慢慢走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梅花桩大口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揉腿。这腿,不论大腿小腿,都处在抽筋的边缘。

“累了吧?”寒苏蹲下来,从袖中抽出一块丝绢,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一边扯她站起来,“练功后不要立刻蹲坐,对心脏不好。”

温萦瞥了他一眼:“你试试看累不累。”

寒苏笑道:“我便是走上百遍千遍也不会像你一般的。”

温萦翻了个白眼,抽过他手中的丝绢:“是是是,寒大宫主武功天下第一,轻功对您来说算得了什么?您翻个跟头,都能十万八千里......”

寒苏推了推她的额头,温柔一笑:“你欠揍了是不是?”

温萦也笑了,把丝绢还给了他。

寒苏将那沾着汗水的丝巾揣回袖里,说道:“萦儿,我过两日要出去一趟,这次不能带着你,你好生在银月宫待着,切勿乱跑。”

温萦一愣:“去哪儿啊。”

寒苏沉默片刻:“洛阳。”

阙天盟的三山派要祭拜先祖的事温萦也有所耳闻,想到寒青宫主和三山联盟的恩怨,寒苏要去洛阳也不是不能理解。温萦伸出手去,抚平他额前微微翘起的一缕头发,说道:“你身体可以吗?”

寒苏道:“已经好多了。”

温萦看他那张煞白的面庞,就知道他没好全。但此刻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劝他,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你可不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寒苏看着她,一时无语。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思,偶尔也能敏感的过头。他握住了她的手,敛下眼眸,低低地说道:“好。”

子规清啼,蔷薇花盛,春风拂过满庭幽香。

寒苏这次去洛阳十分低调,他独自一人牵了马,天色未明便走了。祁萧虽跟着他,却飘如鬼影,看不见他在何处。踏过长安辽阔的城池,他戴着掩盖容颜的面具,像只飞于天地之间寂寥的孤鸿,踏雪而无痕。

这日温萦起床起得颇早,身边忽然少了个人,心里不踏实睡不着。推开窗户,连日晴朗的天气消失不见,天上密布乌云,水汽氤氲,碧绿的柳枝风中轻摇,柳絮打着卷儿满地飘。

想着不能因噎废食,温萦又去练轻功了,想着分散下注意力。

心情不太明媚,走梅花桩时就有点心不在焉,几次踩错桩子,来了一番大劈叉,差点撕裂大腿肉。温萦站在最高的桩子上,叉着腰深呼吸几口,缓慢均匀气息,勉强平静下来。

寒苏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担心呢。

“喂喂——要下雨了,回去吧,别练了!”演武场上有弟子向她喊道。

温萦抬头看看天,乌云卷积,的确是快下雨了。她答应了一声,准备再踩完一轮就撤。

谁知春季雷雨十分迅疾,云层中滚过一声闷雷,雨点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很快淋湿了脚下的桩子。

梅花桩一遇水便会打滑,有时为了训练弟子走雨路的功夫,还会故意往桩子上淋水。这次天降大雨,梅花桩又湿又滑。温萦被困梅花桩上,上也不是下也不行。

她试着往下走,脚下一滑差点翻下去,忙弯腰扶住桩子。寒苏说她这种弯腰的样子像蜘蛛爬,难看的要死。不过雨越下越大,难看便难看吧,总比摔下来的强。

雷雨下得急,劈头盖脸地浇,没过多久雨水就顺着头发糊满了脸。温萦稍稍直起腰,松开手想要擦一擦脸。就这样一个动作,牵动着脚步偏移了半寸,一个打滑,整个人翻转过来,朝着坚硬的地板砖就磕了上去。

只听一声闷响,温萦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渐渐破开了一个光明的小口子。链接黑暗的对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园子,满园都是雨后零落的柳叶。

温萦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浑身发烫却冷得发抖。床头放着一盏剩了点药渣的汤碗,还有一颗咬了一半的蜜饯。

少顷,门被推开,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少年穿着束腰窄肩的短衫,足蹬鹿皮短靴,头发半竖冠,英气勃然,那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里此刻满是担忧之色。

“君宇哥哥。”床上的温萦艰难地发出了几个音,破碎沙哑地厉害。

桓君宇端着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小萦,我给你煮了一碗粥,多少吃点东西,你睡了一整天了。”

温萦低着眉,眼圈红红的不说话。桓君宇轻声道:“温姨病重,我知道你伤心,但再怎么伤心,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不然,谁来照顾温姨呢?”

柳深深旧疾复发去世三个月后,就连母亲也快油尽灯枯。桓君宇虽然语气温柔,但他心里也十分煎熬。可在这种时候,他无法软弱,他必须要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温萦看着那粥,里面是金黄的玉米和烧红的虾仁,皱了皱眉:“太腻了,我吃不下。”

桓君宇抬起手,覆上温萦的额头。刚拿过粥碗的手还热着,摸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揽过温萦的后脑勺,将她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动作转瞬即逝,他两腮微有些发红,转过眼去搅着碗里的粥:“还是有点烫。不吃饭不行,你不想吃这个的话,那我再去给你煮一碗紫米粥好不好,加点糖,不腻的。”

温萦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还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桓君宇想了想,“嗯...那我出去转转,看看糖葫芦摊出来没有,我给你买一支。”

桓君宇站起来欲走,温萦拉住他的衣角,说道:“听说,集市上有北国来的卖货郎,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呢,你给我买一点回来嘛。”

奉天是通衢之地,经常有来自各地的贩夫走卒,挑着装满各种奇珍异宝的货担子行走在集市上。温萦低声道:“娘亲说,北国来的卖货郎会卖很漂亮很漂亮的紫水晶。紫色的东西难得一见,娘亲说要给我买一块来,打个首饰什么的。可是现在.....”

话没说下去,温萦又红了眼睛,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桓君宇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我去看看。”

桓君宇先去煮了一碗紫米粥,加了两块冰糖,放到温萦的手里。又出门去买了她素日喜欢吃的糖葫芦和绿豆糕,转去了奉天集市。

他没用多久时间便回来了,温萦喝了半碗粥,靠在床头愣神。桓君宇把糖葫芦放在她手上,略带着些歉意道:“小萦,我转了好大一圈,也没找见卖紫水晶的。可能是去晚了,早已卖光了。”

“哦。”温萦咬了一口山楂,神情有些呆滞,喃喃自语道:“没了,都没了。”

桓君宇蹙着眉,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坐下来握住温萦的手,用掌心的温凉去化她身上的灼热:“小萦,咱们中原也产紫水晶,不比北国来的差。等温姨好了,我们一同去中原逛一遭,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好不好?”

温萦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不好,可贵了。”

桓君宇笑道:“没关系,我买单。到时候我给你和温姨一人打两件簪子。”

温萦摇摇头:“簪子不好,戴在头上我看不见。我想能戴在身上,低头就能看见。”

桓君宇稍稍用力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好,那就做个玉佩,或是戒指送你。”

温萦笑了笑:“一言为定啊。”

桓君宇道:“一言为定。”

温萦猛然睁开眼,观霜殿浅色的鲛绡帐子映入眼帘。忽然的景色转换让她恍惚了一会儿,紧接着就被后脑勺的一阵刺痛给打断了。

做梦,又是做梦。

她抬手摸了摸头,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后脑勺还凉凉的似是涂了药。正纳闷,轻雨端着水盆走来,看到她睁了眼,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温萦摸着头慢慢坐了起来,脑中还有点眩晕。

轻雨道:“姑娘你从梅花桩上摔下来,磕到头,还是演武场的弟子看见了把你抱回来的。张大夫说你可能会有点脑震荡,吓死我了,你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还好醒了。”

温萦想起来自己踩梅花桩时下了雨,打滑摔下来的样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穿外衣,只穿着雪白的内衫。她忽然说道:“我衣服呢?”

轻雨道:“被水沾脏拿去洗了。”

温萦一听就要站起来,但头晕目眩的没力气,靠在床边道:“那我的荷包呢?”

“在这里。”轻雨走向床尾,从被子下面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温萦。

温萦忙打开荷包,里面一只晶莹剔透的紫水晶戒指。那是李长泽从楼上抛下来的,她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她从未仔细看过这枚戒指,只觉得它看上去十分惹眼,华光流转,精美非凡。她拿起戒指,放在光下仔细看,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冰裂纹,但没有一丝杂质,纯粹而细致。

质地极纯的,紫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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