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罢。”
裴俭把那账本扔到林载德面前,这时候陈云带来的武士们也将库房里的赃物铜钱银两,以及粟米什么的都抬出来了。
若是只看账本,林载德还能狡辩。可有了这些赃物在,他便无法了,只是沉默着。
婉娘不敢凑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躲在暗处往这边瞧。
看着林江泰一家落到如此情境,她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若你知错能改,戴罪立功供出幕后之人,兴许还能减轻罪责。”
裴俭的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林载德却是一声不吭,他面上有颓然之意,只道:“愿求一死,以谢罪责。只愿使君能网开一面,放过下官无辜妻子。罪人林载德叩谢使君。”
说罢,他深深地对着裴俭行了个叩拜大礼。
半晌,只见上首人声音冷沉,“好。”
既然宁愿赴死也不肯供出幕后之人,裴俭也不再想着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了。
他吩咐下去:“收官暂押,以待审判。”
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下去,林江泰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怒声道:“你们怎么敢?”
林载德陡然抬头看他,训斥道:“阿郎!不得对使君无礼!”
“父亲,我……”林江泰不明白他为何要训斥于自己,却向来迫于父亲的威势,于是喏喏不敢言了。
“夫君——”云氏哀哀嘁嘁地唤道,却还是无能为力地看着林载德被带走。
既然答应了林载德,不祸及家人,裴俭是向来说到做到。不过,鉴于林江泰一直以来为祸乡里,纨绔跋扈的行为,他便不想再看见他了。
于是裴俭对着他们道:“将他们驱赶出府便罢了,不得误伤。”没有了富贵荣华,剩下是死是活便听天由命了。
云氏和林江泰被人带走赶出太守府,见状婉娘也悄悄跟了出去。只剩下一直沉默没做声的华歆了,他恭敬地唤道:“使君。”
“本官知晓你与他们暂无勾结之事,今日之事便与你无关,你大可安心。”
裴俭看着眼前这个蓝衣温雅的青年,出声道:“待会儿自然会放你出府。”
“多谢使君明查。”华歆拱手道:“晚辈素闻使君公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先前在宴上同使君所说,也确实为晚辈肺腑之言。”
“晚辈诚心想归于使君门下,还望使君……”
“欸——”他还没说完,裴俭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我府中还缺一名客卿,郎君意下如何?”
华歆大喜过望,他忙道:“多谢使君,多谢使君提拔。”
……
裴无衣从塌上醒来时,眼前却是空洞一片。没有光也没有黑暗,只是一片虚无。
她慢慢摸索着从塌上支撑起身子,纤长秀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了。脑中有个荒诞的想法产生,她却陡然心下一沉。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裴无衣右肩被包扎好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然而此时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还是清浅的墨兰香袭来,是谢岑。
“别动。”谢岑温润的嗓音在裴无衣头顶响起,一只手却轻轻按住了裴无衣的后背,止了她想要下榻的动作。
温热的体温透过本就轻薄的春衫,掀起微微的灼热。
在黑暗的环境下,一切感触都被无限拉长放大。
裴无衣蓦然僵住了身体,半晌,她问:“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她已经有了预测,只是还想再向谢岑求证一番而已。
知晓裴无衣问的是她不能视物的缘由,谢岑顿了顿,收回了他的手,淡声道。
“那暗器上抹了毒药,此毒并不能置人于死地,却会暂时让人不能视物,因而如此。”
裴无衣替他挡暗器之举,说实话,这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的。故而让他心下震撼,素来凉薄的心弦也因此有了微妙的波动。
不管其中缘由是为何,抑或是她无心之举,但裴无衣为他受了伤,他总归是得承情的。
听到自己只是暂时不能视物,而不是像前世一般误了治疗的时机以至于她从此盲了眼,裴无衣心下稍稍一松。
“暂时已用药压制了你体内毒素的蔓延,请女郎放心,谢某定当全力以赴请医诊治好女郎。”
谢岑面上是少有的认真神情,不似平常那般温润总是保持着一个神情,却多了几分真实。
不能视物,前世的那般时光一幕又一幕,自她的脑海深处渐渐浮现。裴无衣陡然阖了眼,面上一派疲倦。
她没有继续问了,只说:“我那两个婢女可好?”
谢岑见她神情疲倦,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日后恢复不了光明。于是他难得的眉目温软了些许,只可惜这些裴无衣都瞧不见。
他的声音还是一顾的温润从容,此刻却莫名染上了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那两个婢女守了你两日两夜,困得合不拢眼。我便赶她们去休息了,料想女郎醒来后定会需要她们,此番估计她们也能打起精神来了,待会儿我便让人去唤她们过来。”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你受伤之事,也暂时让人封锁了消息。若你不想外传,它便绝对不会走漏风声。使君那边也会安排好的。”
谢岑将一切安排得很好,也无半分不妥,简直妥帖周全极了。
“至于此地,乃是暂时休整于回京途中的潍城。谢某已让人去寻有声名的医者,请来为女郎诊治。”
“我会以回京时见沿途风景甚美,故而耽搁一些时日的由头传信使君。女郎意下如何?”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再说自己如今也什么都做不了,还能怎么办呢。裴无衣默了默,应道:“那便由郎君安排了。”
谢岑走后,阿蔓阿萝两人很快地就回来了。
经过几番裴无衣受伤遇险,两个婢女这时候已经能够控制好情绪了。尤其是阿萝,此番她只是微微红了眼眶,比从前沉稳多了。
阿蔓手上端着洗漱的铜盆,阿萝则提了一个食盒。
“女郎怕是饿了罢,婢子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素粥,定然合您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