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终于在阳光的耀翌下徐徐消散。马车停在王府前,孟玄正扶沈清辞上车。如此金玉良人,应是任谁都要称一句般配。
孟绾站在门楣里,不觉岁月流转。孟玄转过身来看向孟绾,眸海温涟,藏山高水远,不知是谁的人间。
“筠儿。”孟玄走到少女面前,小时候那个为她挡风避雨的少年,此刻已经是顶天立,可以独挡一方的男人了。
“阿兄,昨夜有雨,山路颠簸,你和嫂嫂小心些。”孟绾轻声嘱咐道。
孟玄笑着点头,眼角余光全是温柔,声色入耳略显沙哑:“筠儿,若是得了空,就进宫去看看姑母,姑母时常同我念起你,想来应是十分记挂你。”
“筠儿记下了。”孟绾答道。
孟绾目视着孟玄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又消失在街口。忽然她回头看向街尾另一辆停靠了许久的马车。她大抵知道那是谁,隔着帘幕,孟绾与那车中的女子相视良久。
终于,孟绾合手拢袖,对着那辆马车,行了一礼。
马车在原地徘徊两下,终是转头驶远了。孟绾垂眸微叹一声,只道是造化弄人。这世间一地旖旎,有人困于山中晨雾,有人困于昨夜星辰。
“那人是谁?”宋昭有些不解,继而问道:“你为何要向她行礼?”
“那是长公主殿下,先皇唯一的女儿,按照规矩,我应行大礼。”孟绾温声解释道。
“阿昭你可知,这世间最身不由己为何?”孟绾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问道。
宋昭并未说话,孟绾也不在意自问自答道:“是出身皇家。”
“他们这些人啊,表面上有多么的风光,背后就有多少不尽人意。有些梏桎,是他们一辈子都摆脱不得的。”
孟玄的书房前的庭院中有一棵繁华满盈的棠树,一直开的很茂盛,孟绾的思绪被那棵棠树牵扯的很遥远。
“给你讲个故事吧,阿昭。”孟绾走至院中,站在那树下回过头看宋昭,目色悠长,她透过了少年,看向一段深远而宁淡的时光。
先皇在位时,子嗣颇多,而女儿却只有一个。这位公主备受先皇的宠爱,在她满月之时便被册封为郡主,这是何等的殊荣。
那时,我的姑母位列四妃之首,但膝下并无子嗣。父亲便时常准许兄长与我入宫陪伴姑母左右。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谢溋的时候,她在宫人的簇拥下,站在树下想要摘挂在树上的那只绿底黄花的风筝。
我看着她阻止了宫人的帮助,笨拙的爬着那棵并不是很高的宮柳,心里只觉得这姑娘好生奇怪。而站在我一旁的孟玄却笑的丝毫不加掩饰。那姑娘听到孟玄在笑她,气得脸颊都红鼓鼓的。
兄长帮那姑娘从树上取下来了那只风筝,当那姑娘问及兄长的名字时,兄长只是笑着摆手道:“宣华宫一个小侍卫罢了,公主不必在意。”从此兄长算是与这公主相识了。
少年的初遇就像初生的枝極从老木里抽长,未知哪一天就会参天蔽日,如荒原的离草,烧不尽割不完,长风一吹就连了天。从此成为了一个人无法逃避的缘或劫。
孟绾忽然顿住了,站起身来看向了南侧高高的院墙。宋昭亦忽然警觉了起来。
“阿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孟绾抬起眸子看向宋昭。
宋昭沉默半晌,忽然极其迅速的拿起了佩剑飞过院墙。孟绾来不及多想,出了院子向南苑跑去。
孟玄书房旁的南苑,是孟玄平常存放文书的藏书阁,藏书阁最西的书格后有一个密室,那里有整个王府的秘密。想到这里,孟绾不禁心下一沉。
刚至南苑,孟绾便听到一声巨响,抬眸望去。刹那间,院墙塌了半边,本横着的几根木梁飞出好远,在地面上砸出几个土坑。一片灰烟弥漫中,高墙废墟里突然飞起两个人影,一人宽袍黑衣,带一面具,另一人身材修长,着一身青衣而立。
风中,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剑鸣声搅动了弥散在天空里的声音,此刻,仿佛天光坠落下来。
终于,那黑衣男子突的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涌出鲜血婉挺,而青衣少年则定定地站着,悄怅与冷漠交织地看着他。那柄青色长剑架于黑衣男子的颈侧,只稍瞬一动,便能取他性命。
宋昭透过银质的面具看到了黑衣男子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眸子里是宋昭摸不透的情绪。宋昭心底恍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面前忽然闪过了无数破碎的画面。一晃而过,宋昭的头颅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打着,这种痛感持续了很长时间,让他险些跪在了地上。
“阿昭!”孟绾担心的看向随时可能反击的黑衣刺客。
话音未落,黑衣男人找准时机,抬臂将宋昭的剑击飞,却未对宋昭下杀手,而是转身飞逃而去。
宋昭终是不支,半跪在地。孟绾跑过去虚揽住少年削瘦的肩,在宋昭的手臂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口,正泱泱的淌着血,大抵是方才打斗中不注意被划伤了手臂。
“阿昭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屋。”孟绾看着自己的衣衫上沾染上的大片鲜红的血迹,声色微颤。
不知为何,她心底徒然升起了一种巨大的空洞感,这种感觉,在与收到江子宸失踪的消息时的感觉是一样的,这种失落感吞噬着她的理智,而后这种感觉被她强压下去。
看着宋昭被下人扶回房间后,空荡的院子里,孟绾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血迹与上好的绸缎融为一体,有些许狼狈。
孟绾平静的转过身去,走向阁楼内,仿佛方才的打斗只是她镜花水月的一场错觉而已。
阁楼内一切如常,孟绾抬手拂过书格中一排一排的简牍。指尖停在了一本并不起眼的书册上。停留片刻,孟绾将书册轻轻抽出,石壁翻转后孟绾面前的书格变成了幽暗的甬道。
孟绾弯腰检查地上的机关,发现并没有被触动的痕迹,看来那人并未找到密室,心中紧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走过甬道,入目的是一间石室,进到石室中,孟绾看到屋子中间的桌上还有孟玄没有看完的公文。不难看出,孟玄时常在这里。
孟绾瞧着铺了满桌的公文书信摇头轻笑,只得动手整理起来。孟绾忽然被一张信笺吸引了目光,只见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兰陵陇西宋锦初。
手中的信笺掉落在地上,孟绾俯身将那信笺拾起,却没有勇气将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