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先生。

毫无疑问，不是真名……或者至少不完全。

鸣神小夜刚想到这里，男人已经越过她的手，推开虚掩着的屋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黑白电视信号失灵那般闪烁着，猝不及防之下，小夜也被眩得头晕眼花。

“看到了？”

“……什么？”

“无需掩饰。倘若把外面的学校看做一个‘世界’，那么刚刚的教室则是我所创造的一个独立空间，两者之间存在明确的界限。”

冢先生笑意更盛，他放慢语气解释道：“但是想要察觉到这个界限，却需要非凡的资质……果然，如我所料，你也是拥有这个素质的人。”

鸣神小夜靠着墙才勉强战力，她捂着额头，心中隐隐发寒。看来，眼前的人物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更危险的存在，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解放你的想象力啊，鸣神！”冢先生大步走向走廊彼岸，那里原本紧闭的窗户随着他的脚步竟是无声洞开，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动一样。“就像现实世界的基础是物质，纸之世界的基础可是执念！在现实世界，一切的愿望如果不遵从物质规律，都没有丝毫意义；但在这里，意志本身就是法则——”

“倘若还戴着镣铐起舞，现实与虚无夹缝间的一切神妙只会让你应接不暇。”

开什么玩笑。

喂，开什么玩笑。小夜心想。

所谓的神奇的事物也好，想象力也好，早在一年前就被她完全丢弃了。所谓的现实啊，就是像臭水潭一样的东西，人们像野兽一样谋生，像机器一样老化，仅此而已。

所以，只是自己做的又一场梦，或者神志不清了吧？自己的确是太累了，这一年来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打击——

“如何？已经领悟了吗，还是要继续压抑自己？”

但冢先生却淡定依旧。

“你明明已经感觉到了，心中的火焰在燃烧。那是你放不下的纯净的【执】，是你不甘随波逐流湮没尘世的证明，”

望着还呆呆伫立着的少女，冢先生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

“傻孩子，还不醒来么？”

……

“所以，这就是你发明的力量体系？”

此时的神州。见被她蹂躏得再不上当的齐临梦拒绝了和她联机对战的要求，无聊的摩里亚娜殿下也就把注意力转回了他们的正事上。

“没错，如果贸然抄一套力量体系，实际上无非是换了皮的弱肉强食，无法达成让人实现心意的目的。所以我的力量体系以意志为骨，点燃心火，自阶梯一至九步步攀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发展方向——”

“这不就是你们世界那些游戏策划的常见噱头吗，自由发展什么的。”魔鬼小姐评价道。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面对原创性被挑战而暴怒的齐临梦，紫色眼睛的少女眸中映出的已是另一个方向：

“别说这些了，看看我们的小小夜会觉醒出什么方面的能力吧。你难道不好奇吗，毕竟，”

“是深具纪念意义的，最初之作啊。”

……

很烫。

鸣神小夜觉得胸口很烫，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裂胸膛涌出。它很狂躁，很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让她感觉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温暖。

温暖到想要落泪。

但是心火的蓬勃只是一瞬间，很快，杂念、恐惧、现实的考虑、长期积累的悲伤……一切负面的情绪层层束缚而来，才刚刚温暖起来的身体，似乎又要回归过去的状态。

我该……做什么。

心潮荡涤不定，情绪冲动莫名，鸣神小夜自己的理智却是倍感迟钝。可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脑瓜崩提醒了她。

记得以前的她，也常常这样子和朋友们嬉闹。可是渐渐地，她们都走远了，唯一剩下的宁子也常常顾虑自己的心态，不敢表现得太过胡闹……

赶走她的朋友们的，真的是自己的悲剧与债务吗，亦或是，鸣神小夜本人的心障呢？

【不想，这样子。】

【我还要，继续往前走啊！】

当鸣神小夜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因此不同。

‘力量……仿佛拥有了，能重塑世界的力量。’

她下意识握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带上了黑色手套。手套是皮革质地，做工极其精美。最重要的是，

那是她曾经极其向往却无法得到的款式。

“这是？”

但是小夜来不及思索太多，因为更令她惊讶的事接踵而至。修长，极为修长的握柄出现在她手中，材质似铁似玉，握在手中给人一种沉静而稳定的感觉。而那足有三米以上长度的握柄尽头所连接的，竟是一弯血色的战镰。

“……弧月？”

由不得她不惊讶。此刻出现在她手中，视觉、触感都无比真实的战镰，竟与小夜在中二病时期为自己设计的武器分外相似。如此巨大的长柄武器即使古代武将基本也只能在马上使用，以小夜的力气本应该连举起都困难，可她却觉得战镰挥动起来十分灵活，如臂使指，

甚至心意相通。

下意识地，她挥出了长镰，发生的事情比小夜想象中的更夸张。走廊墙壁与楼板，足足数层楼的高度，在弧月一击之下齐齐裂开了巨大的口子，就像切纸一样……

也对，本来就是纸啊。鸣神小夜正愣愣地想着时，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等等，冢先生！”

“我在这。”

冢先生也被她这一击波及，实际上，是被削掉了半个脑袋。不过听他老神在在的说话风格还没有变，大概是没什么事吧。

不过还是要道歉的。“对不起……”

“不，没必要道歉。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算不上伤害的伤害，换来的却是能够全程旁观你的觉醒，其实是很划算的。倒是我应该第一时间恭喜你，”

冢先生轻轻鼓掌几次。

“恭喜你勘破心智迷雾，辨识出自己真实的心意。以你所拥有的力量，在古代神州可以成为‘巫’，在西海则是‘祭祀’，不过今天我们一般不这么称呼。”

还在震撼之中的小夜下意识接话。

“那该怎么称呼？”

“【觉醒者】，这就是我们的同袍称呼彼此的方式。”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又向着走廊的更深邃黑暗处比划，“而另一边，还浑浑噩噩的普通人，则仍深陷无穷沉眠。”

小夜握紧长镰，她将镰柄紧贴脸颊，唯有那种触感才能提醒她自己这不是做梦。但冢先生的话仍让她惊觉，那种对“沉睡者”的小觑，不知不觉间触动了她的某根敏感神经，

“我也是普通人。”她强调道。

“普通人？”冢先生的声音一顿，气氛为之发冷。

但他终于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普通人么……不错的觉悟。的确，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心怀梦想的普通人，无非只是多了些运气罢了。”

“那么鸣神啊，手握形貌狰狞的夺命凶镰，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是否算得上普通呢？”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将长镰比至眼前，小夜能感觉到自身的血液随着镰刃的闪光，也在逐渐鸣动：

“斩断不应延续之事，”

“斩杀理应死去之人！”

及膝黑色斗篷上绣银色天秤，双眼隐于兜帽之中，黑色手套紧握长镰——此时的鸣神小夜，

正是【冥神】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