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开口:“元陵,你把她带到哀家面前来。”
元陵应了,却不动作。
淑凝抿唇,见身份已暴露,狡辩无用,索性把心一横,直接越过元陵,在众人的注视下直径往凤座方向走去。
一步步走近,皇帝英俊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淑凝,眸底愠色浓重,带着警告的意味。
淑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心下凄苦。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直至将太后那带着探究的容颜尽纳眼底,淑凝缓缓跪下来。
“参见太后。”
“卫淑凝?”
“奴婢在。”
“你是卫颂华的女儿?”
“回太后的话,正是。”
寥寥数语,四周依旧死寂。
“取下面纱,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命令道。
淑凝咽了口唾沫,犹豫片刻,玉手颤抖着揭下面纱,抬眸定定看向太后。
眉目如画,唇色殷红娇艳,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也没能盖住那倾城的容色。
一看见这张脸,太后和皇帝皆眸光繁复。
祥妃一凛,见果真是那个卫淑凝,衣袖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
太后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轻声道:“先前碎月还跟哀家提起,卫相留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宫里,现下瞧见了,果然如此。”
那名唤作碎月的年长姑姑含笑回应,“瞧那丫头气度非凡,连鸣絮看了都要吃味。”
宋鸣絮不见半分羞赧,哼道:“姑姑又取笑鸣絮。”声音又清亮又温柔。
淑凝心中紧张万分。
太后表面虽是在笑,眼底却冷意森然。
祥妃按耐不住,大声道:“太后,这卫淑凝进宫不久,之前是在臣妾的长乐宫里当值,后来被陛下贬去了冷宫,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太后的寿宴上?委实奇怪。”
淑凝冷汗涔涔。
祥妃故意说出此事,挑起矛盾,要是能让淑凝掉一层皮,想来她聂芸也是快活的。
太后问道,“怎么,皇帝也认得她?”
话锋丢给了南孜墨,只听他笑道:“见过一面,这婢子冲撞了祥妃,儿臣才让她去冷宫反省。”
只是一面?
淑凝轻扯嘴角。
看他满脸的疏离冷漠,还真能迷惑人。
若不是启阳宫的事历历在目,淑凝只怕也要被他的戏给诓骗过去。
太后“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擅自离开冷宫可是死罪。”
“莫不是偷跑出来的,只怕这婢子别有用心。”
各宫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开。
南孜墨并未出声制止,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祥妃冷笑着,一瞬不落地死盯着淑凝光滑白皙的侧脸。
太后敏锐地觉察到淑凝的紧张,挑眉道:“说吧,你怎么会在这?”
淑凝道:“是元陵公主的旨意,吩咐奴婢随她一起来为太后娘娘贺寿。”
虽然拉出元陵来挡有些不妥,但也是无奈之举。
况且这也是事实。
“元陵!过来!”太后轻唤了一声。
太后一声呼唤,让元陵稍微清醒了点,拉回了些理智。
可美酒后劲很足,元陵只觉得头晕目眩。还有妃嫔喋喋不休地谈论淑凝,满身气血往脑门轰得一下上涌,几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淑凝,朝她们怒声道:“全都闭嘴!淑凝是本公主带出来的,轮得到你们管?!以后淑凝想去哪就去哪,自有人给她做主,谁敢多说一句,本公主就撕了她的嘴!”
那些位份低微的妃嫔们立马噤了声。
好彪悍的元陵。
淑凝被她护在怀里,心下感动不已,刚刚被她亲自揭穿身份的那点子怨念顿消,却也觉得她脾气有点过于激动了。
“元陵!”太后见她如此蛮横,有些不悦,轻斥道:“身为一国公主,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南思雅长了这么些年岁,天不怕地不怕,唯二忌惮的便是她的母后和皇兄。
她顿时泄了气,又有点不甘心地支支吾吾道:“母后,淑凝是儿臣的朋友,您若要治罪,就把儿臣也给斩了吧。”
“胡言乱语!”太后猛地一拍桌案,生出了一丝薄怒。“谁说要治罪了?你这丫头惯会惹哀家生气!”
元陵犹抱着淑凝不撒手,憨笑道:“母后此话当真?可不能耍赖不认喔。”
太后这才叹了口气,柔声道:“好了元陵,快站起来,别跪疼了。”
元陵得了允,拉扯着淑凝直起身来。
淑凝低眉顺眼地立在那,被太后不怒自威的气场微微镇住。
鸣凤台上灯火璀璨,摇曳的烛光将众人的身影或深或浅地映在地上。
烛火温暖,却暖不进一片悲凉的心底。
“卫淑凝,既然公主喜欢你,哀家也不好让元陵伤心,你私出冷宫的事,便就此作罢。”
太后发了话,却是赦免之词。
淑凝身形一晃,连声道,“奴婢谢太后娘娘。”
祥妃意外地瞳孔轻颤,打翻了茶盏也不自知,急道:“太后,不可!若轻易饶过卫淑凝,何以服众?”
太后表情如常,轻咳一声,让祥妃安静下来,淡淡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有元陵求情,祥妃还是宽容大量些为好。”
见太后明显偏袒卫淑凝,祥妃再多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脸色颇不自然。
南孜墨凤眸里挟了凌厉,“太后发恩,饶你一命,卫淑凝,你……”
稍顿,又道:“回到冷宫去,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淑凝逸出一口轻叹,行了礼谢了恩,转身从各人眉眼底下走过。
提快脚程,三步作两步地下了鸣凤台的百层高阶。
元陵不明其意,还想往外跑,再留住淑凝。
碎月姑姑见状从凤座旁疾步走下,拦了元陵。
“公主醉了,奴婢扶您回执秀宫吧。”
“可是淑凝……”
“公主莫担心,淑凝姑娘身子不适,太后遣她回去了。”
太后朝碎月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碎月捕捉到太后不动声色的示意,心下清明,忙搀着元陵往执秀宫处走去。
一时间场面热闹,无人注意又有一身影悄然隐去,无声无息。
淑凝走下高阶后并未马上离去,整个人隐在暗处,凝视着碎月姑姑和元陵也下了鸣凤台。
见元陵醉得迷糊,瘫软在碎月姑姑身上。
碎月姑姑扶着她,两人步履蹒跚,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淑凝脸上挂了一丝无奈的笑,见元陵有人照拂,便也失了去执秀宫找婢女的必要,这才安心地抄了小路缓步踱回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