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寒。
淑凝记挂笙歌,想早点回去,就舍弃众多宫人经过的大道,选择走了捷径。
那小径偏远隐蔽,少有人至,却是回冷宫最近的路。
淑凝静静地走着,冬日里连虫鸣也稀疏,死寂里空无一人。
没有掌灯,只能借着浅薄的月光勉强辨认小径的走向。
淑凝时不时抬眸,看向各个华美殿宇从树影斑驳中露出的精致屋檐。
帝宫巍峨壮阔,是北祁最为尊贵的所在。无数人前赴后继,只想入这深宫院闱里坐享荣华富贵,殊不知这帝王恩宠的底下,又堆积了多少累累白骨。
周身树叶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
身后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脚步声,零落纷乱。
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淑凝一惊,丝丝诡异的感觉在心底腾起,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那莫名的声音也跟着急促了起来,像是在跟着淑凝。
淑凝沉下脸色,突然停了步伐,转身。
小径悠长静谧,一片空旷。
“谁?”淑凝强自镇定,颤声问道。
无人应答。
淑凝咬牙,顾不得许多,直接朝冷宫方向快跑。
“姐姐,留步!”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
淑凝再次转身,对着黑暗冷声道:“你是谁?”
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林中闪出来,走到淑凝面前。
是个女子。
淑凝狐疑地打量着她。
容貌普通,毫不起眼。看衣饰,也是个宫女,只是淑凝并没有见过她。
“你想做什么?”淑凝又问道。
“姐姐莫怕,我初入宫,一时疏忽迷了路,又找不到人问路,这才吓着了姐姐。”
淑凝一颗心稍稍放下了,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哪宫的人?”
“我哪宫也不是。”那人眸光闪烁,只轻笑道:“我运气好,刚入宫就被分到了监宝司做事,今晚是太后寿宴,我奉命来鸣凤台送东西,回去时却找不着过来的路了。”
原来是监宝司的人。
淑凝微皱的眉头舒展。
监宝司是专门负责管理帝宫大小内务的地方。
“既如此,你就跟着我,到前头那个岔路左转,就能看见监宝司了。”
说实话帝宫这么大,进宫时很多道路管事姑姑都教淑凝辨认过,淑凝至今也记不全,可监宝司却印象深刻。
那婢女道了句谢,便依在淑凝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能遇见姐姐,也是万幸,否则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绕多久呢。”
淑凝颔首,对她的话也没多加在意。
又走了一段路,见淑凝放松了警惕,婢女脸上的笑容垮下,眼底阴鸷顿起。
她从腰间悄悄摸出一把匕首,去了刀鞘,趁其不备直直往淑凝脖颈处刺去。
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淑凝大骇,忙偏了身子,匕首在纤细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淑凝反应奇快,那婢子的眼神有些惊异。不过又马上反应过来,握着匕首面目狰狞地扑向淑凝。
淑凝一个踉跄躲过,差点摔倒,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她不作答,只是冷冷地笑。
淑凝来不及多想,那个婢女仍不放弃,拿着匕首一次又一次急急捅过来。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杀死自己!
饶是淑凝身子敏捷,偶尔躲闪不及,身上又多了几条伤口。
鲜血喷薄而出。
索性伤口都不深,尚不能致命。
只是惊吓之余又失血,淑凝身子又软又凉。
“救命啊!快来人!”淑凝大声呼救。
那婢女害怕有人听见赶过来,神色有些惊慌了。
她将淑凝推倒,尖叫着双手举起匕首就要刺下。
淑凝仰躺在地面上,看准时机,一把撑住她的手。
淑凝眼看着刀尖在眼前瞬间放大,离瞳仁只有几寸。
婢女的手劲极大,死命地把匕首往下按。
淑凝很是吃力,脸上生出薄汗。
慌乱之下,膝盖朝她腹部用力一顶。
她痛得闷哼一声,手上松了力,淑凝一把推开她,迅速爬了起来。
匕首落地,溅出声脆响。
淑凝眼疾手快,将匕首踢进草丛,随后撒腿就跑。
没跑出几步,头皮遂然一阵剧痛。
淑凝大叫一声,被她揪住头发拖了回去。
这个女人身上有些功夫,不好对付!
淑凝惊惧万分。
她用腿压住淑凝,用手在草丛里摸索着。
淑凝敌不过她的力气,被压得动弹不得。
她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匕首,索性冷笑着用手掐上淑凝的脖子。
淑凝奋力挣扎,一张脸失了血色,感觉胸腔里的气息在一点点流逝。
婢女笑得嚣张,跨坐在淑凝身上,眼里的杀意涌动。
怎么办?!
淑凝喘不上气来,脑袋嗡嗡作响,锁骨处传来钝痛。
强撑着睁开眼皮,那婢女因得意而变得丑陋的脸庞有些看不真切。
这时,淑凝鼻端嗅到一股陌生的香味,极淡极雅,像是桂花的花香,有提神的作用,不近身根本察觉不到。
是那婢女身上飘来的香味!
淑凝突然清醒过来。
人之将死,其他什么也顾不得,脑海里竟然闪过许多卫家族人们的身影,有父亲,有卫景,最后浮现出了娘亲慈爱的笑脸。
眼梢有了些湿意。
娘亲年少时虽算不得出身显赫,却也是帝都榜上有名的美人,刚及笄就嫁进了卫家做了正妻,与父亲相敬如宾,一辈子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
如今被迫当了军妓,必定受尽欺凌,又身处极北之地,身子不知道还好不好。
千里万里,山高水远,只怕今生无缘再见。
还有笙歌!
笙歌还在等她回去!
她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淑凝这时反倒镇定下来,伸出一只手往旁边胡乱摸去。
突然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粗糙冰凉。
是块半大不小的石头!
心里一喜,悄悄将石块窝在掌心,打算狠狠向那婢女的太阳穴捶去。
就在此刻,还未等淑凝有所反击,那婢女突然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眸色满是不可置信,挟着淑凝脖颈的力道也骤然一轻。
淑凝恢复了呼吸,咳嗽不停,大口大口地喘气起来,手中石块也滑落。
凝眸望去,那婢子身体僵硬,已斜斜歪在一旁,口中涌出大量鲜血,胸腔处被一把长剑洞穿,剑锋薄光冷邪。
淑凝跌坐在地,突如其来的可怖场面吓得她六神无主,衣裙被婢女身上溢出的血腥浸透,又凉又湿。
下一刻,还没看清是谁出的手,那婢女又被人抄起身子,直接惯摔在一侧的假山上,彻底断了气。
淑凝惊魂未定。
尚未将来龙去脉捋清,耳边突然传来男子醇厚的声线,“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