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矫饰(1 / 1)冬九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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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宜寿殿。

梁太后卸下妆面,一头青丝如墨瀑,随意披散在肩头,慵懒地倚在榻上闭目沉思。

身侧一个宫女正柔柔地为她按摩肩颈。

太后喉头逸出舒适的轻哼,殿内清静,只余灯盏上灯芯爆燃时的微微炸响格外清晰。

殿门轻开,一抹青影踏着莲步移走到太后面前。

眉眼老成,却是碎月。

碎月面色凝重,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将要脱口而出,见旁边还有外人,又堪堪忍下。

挥手遣退了其他宫婢,待她们已走远,殿内只剩她与太后,这才轻声道:“太后,派出去的人至今未归。”

梁太后倏然睁眼,眼底神色不复刚才寿宴上的温和敦厚,而是冰冷诡谲如霜。

慈爱和善皆是矫饰,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卫淑凝呢?”

碎月答道:“奴婢指了探子去冷宫找过了,也没见卫淑凝回去。”

太后冷笑道:“那个小姑娘倒还有些本事,是哀家小瞧了她。”

“那奴婢再派些人去……”

太后摇头,“罢了,此事未成,卫淑凝肯定有所防备。若把她逼急了,查出点什么线索,再去元陵面前胡言乱语几句,哀家也惹得一身腥。”

碎月恭听着,面带忧色,“若她在宫里安安分分,对咱们也无关紧要。只是她现在攀搭上了元陵公主,如若不除,恐有遗祸。”

太后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元陵是从哀家养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哀家清楚得很,百般袒护卫淑凝也就图个新鲜,过些日子等兴致散了,哀家再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那卫淑凝,现在随她去,找人在冷宫盯着便是。”

碎月漠漠应了,上前扶梁太后下了卧榻,往床帏而去。

服侍太后睡下,碎月吹灭蜡烛,静静地站在外殿守夜。

殿外薄雾笼罩,月色朦胧。

银霜及地,照得人影翩跹。

*****

是夜,启阳宫仍灯火通明。

殿宇外层层禁军围守,巡逻时铁甲随着身体摆动而有规律地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殿内,南孜墨高坐龙椅,甚是入神,案前奏疏堆积如山。

宗玄伺候一侧,为皇帝侍茶。

茶水一口未饮,早已凉透。

宗玄只好换下,又新添上一盏滚烫。

“陛下,天色已晚。”

皇帝头也不抬。

宗玄喟叹,寿宴结束将太后送到宜寿殿后,陛下就回了启阳宫处理政事。

已夜半三更,霜寒露重,皇帝仍无心睡眠。

倒是肃王,宗玄将目光转向龙案下懒散而坐的南砚之。

此刻肃王逗留启阳宫不走,怕是有要事相商。

南砚之也不打扰皇帝,自顾自地找乐子,糕点茶水过嘴,眉梢皆是笑意。

兄弟二人关系密切,纵然肃王久居江南封邑,距帝都遥远,彼此仍时常互通书信。

良久,肃王终于打破沉默。

“去鸣凤台之前,我遇上卫淑凝了。”

南孜墨一愣,执朱笔的手稍稍抬起。

南砚之又道:“她当时正被追杀呢,我就顺手救了她。”

南孜墨眸光轻扫,淡淡道:“那她如何?”

“唔,受了些伤,倒没有什么大碍。”

“王兄可看清了,是谁要害她?”

南砚之朗声一笑,“要杀她那人我从未见过,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还能有谁指使?看来太后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南孜墨指尖轻微用力,笔杆折断,暗红的朱墨泼撒了一桌斑驳。

宗玄忙将未批注的奏疏撤下,用衣袖把案几搽拭干净。

南砚之见他失态,诧异道:“卫淑凝竟能乱了你的心神?真是稀罕!”

南孜墨将残笔从手中丢出,冷冷道:“她不懂明哲保身,非要在太后面前出风头,愚蠢至极。”

南砚之眉心一拧,“怎么说?”

皇帝抿唇不语,宗玄便将寿宴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同肃王述清。

南砚之听后,失笑。“原来如此,你将她关在冷宫里,本意是避人耳目,好护她周全。却不想元陵那丫头坏事,让她在太后跟前露了面,这才招来了杀祸。”

南孜墨冷哼一声。

宗玄蹙眉,“陛下,太后疑心颇重,必不会善罢甘休,事关淑凝姑娘的安危,这……”

南砚之接话道:“这可有些难办了。”

所有声息刹那湮灭,三人神态皆有几分忧虑。

半晌,南孜墨凤眸浅睐,“卫淑凝不能死。”

语气虽淡,却异常坚决。

南砚之笑道:“那是自然。”

……

淑凝与肃王道别后,一股脑地只知道跑。

幸好今晚宫内大多宫人都聚到鸣凤台为太后贺寿去了,一路上没人发现发鬓散乱,神态有些癫狂的淑凝。

沿路的事物甚至没有看到一眼,在跑到冷宫院门前的台阶上时,却猛地止住了脚,再也踏不进去半步。

院门顶部半吊了一块残破不堪的匾额,上面的字迹已被风吹雨淋消磨得模糊不清,任凭淑凝怎么辨认也看不出什么来。

淑凝看了一眼那匾额,只觉得心里一阵悚慌。

死里逃生的后怕,像一块大石重重地压下来。

颤颤巍巍地走到墙根处,依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在一片花藤掩映中缓缓滑蹲下了身子。

衣裙染血,已分不出原本的颜色,那血迹有她的也有那婢女的,一身的黏腻湿滑。

淑凝苦笑,她这副狼狈模样,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是直接进门,只怕会把笙歌吓得不轻。

颈子上也被划伤了,口子不深,痛感却不减,白皙的肌肤上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伸出手去捂住,开始在满身的酸涩与剧痛中思谋。

那婢子与她素昧平生,必然是听命于人,才会下此杀手。

听命于谁?

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祥妃,淑凝与她积怨已久。

祥妃为人要强善妒,有了身孕后情绪也极不稳定,莫非是鸣凤台上一番所为,让她越发憎恶,一时冲动便起了杀心?

可若实在不满,让秀珠寻盆污水往淑凝身上一泼,直接赐死就是,在歪曲事实这方面,秀珠是个中高手。

反是特地选周围无人的时候,指派个没见过的宫婢来暗中下手,如此大费周章,倒不像是祥妃的作风。

况且这种污浊事见不得光,哪敢随意交给别人,岂不是平白送出把柄,必定是吩咐心腹来做。

祥妃的心腹已知秀珠,而那宫婢明显不是长乐宫的人,淑凝在长乐宫任职时,从近身伺候到厨房杂役,数十余张面孔都认了个大概,很是肯定从未见过那婢子,何逞那婢子自称从监宝司来。

监宝司到底如何淑凝不甚了解,但那地方掌管着宫里主子贵人们的衣食起居,这头等的大事是绝对马虎不得的,稍有差池便是杀头的大罪。

因此监宝司的内侍和宫女都被严格筛选过,甚至还调查了他们祖上三代家世清白与否,以确保万无一失。祥妃的手段还没有那么强势,能把眼线安插到监宝司里。

淑凝虽不十分肯定,却隐隐觉得并非是祥妃。

那还有谁?

除去祥妃,这后宫里还有谁会视她为眼中钉?

她卫淑凝无权无势孑然一身,唯独能让人多看两眼的便是卫相之女的身份。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身份?

卫家!

淑凝咬牙。

卫家之事是否真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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