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是非要耍着她玩,刚给了点甜头,马上又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浇得淑凝一颗心透凉。
焦虑到了临界,淑凝被困在高处,进不去启阳宫,而显然喊人来帮忙也是不可能的,到时被当成刺客可就得不偿失了。
真是出门太着急,没看黄历。
淑凝叹息连连。
“什么人?!”突然一声厉喝划破平静的夜空。
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接连而起,应该是那些禁军听到声响后赶过来了。
糟了!还是被发现了!
淑凝也确实有些作贼心虚,此刻不知所措,忙将脑袋压低。
方才毫无察觉的恐惧感此刻一点点复苏,淑凝只感觉心乱如鼓,惊慌再也压抑不住。
正急瞬思考着该编个什么借口才能蒙混过去,眼角余光蓦然瞥见有一抹黑影如燕雀般轻盈地朝她飞身而来,下一瞬腰间一轻,那黑影拽着她的腰带已将她整个人提起,运起轻功再飞下了高墙。
事情发生得太快,待淑凝彻底反应过来时,黑影毫不留情地挥袖,她已被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地上。
膝盖骨和手肘都磕在坚硬的地面,痛得淑凝龇牙咧嘴。
往好处想,总算是进了启阳宫了。
淑凝苦笑,边揉着膝盖,边抬眸往那黑影望去。
灯火璀璨,来人的面容一览无余。
身量颀长,剑眉星目,一袭黑袍矜贵。
看见这张脸淑凝一惊,这人对淑凝而言并不陌生,竟是皇帝的近身内监,宗玄无疑。
宗玄深眸蕴着冷怒的火,原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太监半夜来爬启阳宫的墙,正想将他交给禁军处置,却在淑凝抬头的瞬间大变了脸色。
“淑凝姑娘,你在这做什么?”宗玄诧异,压低了声音问道。
淑凝窒住,张嘴欲答,却又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斥问给打断了。
“宗大人,发生何事了?!”
是守卫的禁军到了,密密麻麻竟有百余人,为首的一个将领高大威猛,髯须横飞,冷冷地看了眼仍跪趴在地上的淑凝,又把目光转向了宗玄,上前几步问道。
宗玄轻咳,神色复杂地凝了淑凝一眼,淑凝复又低下头。
宗玄对着将领换上了一副笑面,朗声道:“无事,只是手底下一个小太监犯了错,正教训着呢,劳烦贺将军兴师动众了。”
见无险情,被称贺将军的那人眉头舒展,对宗玄的话深信不疑。
“那就好,本将还以为是有什么贼人闯进来了,正想来逮!”
“贺将军说笑了,哪有什么贼人如此胆大,就算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敢擅闯帝宫啊。”
“在理,在理!”
贺将军说罢又打量起淑凝,哈哈一笑,“兄弟们都说宗大人的模样生得好,没想到连底下的小太监也如此细皮嫩肉的,活像个娘们!”
此话即出,后头站着的百余禁军也放肆得大笑了起来。
宗玄挑眉道:“贺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值夜吧,这小子就交给我来料理,再吵闹下去只怕会扰了陛下,那咱可谁也担当不起。”
贺将军仍嘿嘿笑着,揩揩鼻子道:“那宗大人可当心,下手得轻些,要是把这小子打坏了,本将都要心疼了。”
宗玄但笑不语。
禁军守卫启阳宫乃是职责所在,玩笑一会儿也就罢了,贺将军不敢渎职,熙攘间领着队伍快速散去,铁甲的摩擦之声渐行渐远。
淑凝咬牙站了起来,走到宗玄身边,道:“宗大人,奴婢有要事想觐见陛下。”
宗玄眯眸,“淑凝姑娘这副打扮,夜半三更还来此翻墙,就是为了见陛下一面?!”
淑凝恳切地点头。
宗玄有些好笑,打趣道:“以往那些主子们为了能引起陛下的注意,使出了浑身解数,也算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她们惜命多了,倒是谁也比不上淑凝姑娘这般拼命,淑凝姑娘对陛下还真是……情真意切。”
淑凝怔愣,见宗玄眼眸中沉淀的笑谑,顿悟他是有所误会了,面上一红。
“并非如此,奴婢确实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无关风月,烦请宗大人相助。”
淑凝神情之认真,倒不像玩笑话。
宗玄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想帮姑娘,只是陛下忙于政事,连茶也赶不及喝上一口,怕是不愿给姑娘这个相商的机会。”
淑凝坚定道:“只要宗大人能带我去见陛下,余下的事奴婢一人承担便是。”
宗玄沉吟一会儿,才道:“既如此,淑凝姑娘随我来。”
淑凝大喜,感激不尽地向宗玄连声道谢。
“姑娘不必谢我,原本就有愧于姑娘,这些小事,是宗某应该做的。”
宗玄何时有愧于我?
淑凝闻言,心中有些窦疑,却见皇帝急切,将股子疑惑不在意地抛诸脑后了。
宗玄不愧是皇帝的近身内监,权势极大,通往内殿两边的侍卫无数,见着宗玄后皆俯身行礼。淑凝跟在宗玄身后,也无人多问一句,一路走来竟畅通无阻。
淑凝忽然想起在启阳宫龙床上住着的那段时日,那时院子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守卫,想来是为了能避人耳目,也更好地让淑凝在此养伤,皇帝把禁军和侍卫们都暂且撤走了。
不多时,踏入内殿后,眼前灯光乍亮。
淑凝一抬头就瞥见了龙椅上高坐的那个男人。
若非亲眼所见,淑凝也不信世上居然还有人如此夺目,光是头也未抬地坐在那,也难掩满身的潋滟华光。
所有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淑凝有太多话想问他,一急,竟把下唇咬破了,口中血腥味弥散。
宗玄挥退殿内其他侍人,快步上前,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地朗声道:“陛下,淑凝姑娘来了。”
南孜墨面色如常,并未见多大惊异。
实则他是练武之人,耳力极敏,方才墙角下淑凝与宗玄的谈话,已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淑凝见皇帝无反应,秀拳紧握。
“把她带下去。”半晌,皇帝终于沉声道出了一句话,却不是对淑凝说的,而是吩咐着宗玄。
宗玄未动,向淑凝使了个眼色。
淑凝染上了焦灼,好不容易才做到这一步,就这样被带走了,岂不功亏一篑?哪能让皇帝如愿?!
于是淑凝也不拘谨了,壮起胆子走上去,提起衣摆,缓缓跪下。
“陛下,恳请陛下给奴婢一些时间,有些事,奴婢今日一定得弄清楚。”
南孜墨执笔挥墨的手顿住,不悦地看向她,凤眸凌冷。
他向来是波澜不惊的性子,现下见卫淑凝又是翻墙又是抗旨,如此胆大妄为,专挑死罪闯,让他无端生了丝怒气。
宗玄圆场道:“陛下,淑凝姑娘不畏艰险地来见您,想来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您何不听她说两句,之后再考虑要不要赶她走?”
淑凝感动地朝宗玄微微颔首。
“朕说,把她带下去。”南孜墨不为所动,语气已凝了些寒霜。
真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淑凝又急又怒,见宗玄无奈地朝她走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了,无论如何也不愿走的决心昭然,便脱口而出道:“奴婢愿追随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霎那间,宗玄愣住,南孜墨轻哼,嘴角扯出一抹冷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