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陌家，天已经快黑了。奶奶在大门口张着嘴喊着李陌的名字。见到两娃，笑盈盈的，跟白天打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村里家家户户都开了灯，只有李陌家还黑黑的，不仔细望，真是望不见大厅桌上那羸弱的烛光。

柳一帆伸头对着里屋望了望，不自觉的又去握了李陌的手，“你家没电灯？”

李陌身子望他身上缩了缩，“奶奶说省钱，没让村里接线。”

“吃饭吧！”奶奶招呼道，“你也一起吃点？”

柳一帆没推辞，大踏步的进了屋。桌上摆着一盆青菜，一碗黑乎乎的剩鱼，两碗米饭。

奶奶奔到厨房又盛了一碗饭。

李陌低头吃饭，一声不吭。柳一帆扒了两口饭，问，“小陌，怕黑不怕？”

李陌点点头。

“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柳一帆放下筷子就奔出了门。

李陌诧异的看着柳一帆匆匆的背影，眼眶里又有了泪珠子。

这柳一帆就这月色，站在李家不远处的电线杆下，前后左右查探，不时捡起路边的树枝叉子在地上做个记号。转了好几圈，柳一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柳一帆带着钳子铁丝，在昨儿做记号的地方捣鼓起来。贼头贼脑的，不时左顾右盼。

十一岁的娃，在电线上捣鼓！

没一会儿，从家家户户传来的抱怨声。

“这一大早，怎么没电了！”

“热死了，怎么就没电了！”

柳一帆穿着淡蓝色t恤，嘴角上扬，饶有趣味而又得意的笑了笑。

村里的总闸被这小子拉掉了！否则哪来的胆量捣鼓！

“你小子做什么在？！”有早起农忙的村民路过，看到在电线杆下的柳一帆。

柳一帆撇撇嘴，并不答话。等到人走远去，又偷偷摸摸的干着活儿。

等到村民跑去村里报备停电情况，这边柳一帆已经捣鼓结束了。

李陌背着书包从里屋走出来，看到站在自家门口，衣着整洁的柳一帆，不禁嘴角上扬，“柳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一起上学呀！”柳一帆明媚的笑着，拉起眼前小丫头的手，往学校跑。

清晨的风，凉爽极了，一路能闻到栀子花香。李陌开心得又蹦又跳。

“柳哥哥，你为什么对我好呀！”

“你不是说过么，我很喜欢你呀！”

这样的呵护和温柔，李陌还没有体会过，想到了从未送过自己上学的母亲，一时又心酸起来，由此又想到了柳一帆那笑起来很好看的妈妈。羡慕极了。

“柳哥哥，你妈妈很喜欢你吧？”

柳一帆眼神黯淡下来，小声嘀咕道，“可是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呢？”李陌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的周末，李陌隐约有了点认识。

那天李陌早早的到了榕树下面。天气很热，知了在白杨树上叫个不停。幸好榕树投下的阴影面积够大，大到李陌追着蚂蚁跑，太阳都晒不到。

李陌又看见了那辆漂亮的白色的轿车。

柳一帆从自家田里回来，脸上都是汗水，白皙的脸庞晒得通红，额前的刘海湿哒哒的黏在脸上。他撇了一眼轿车，面容严肃的走到榕树底下来。

李陌蹦蹦跳跳的走过去，问道，“柳哥哥，你们家是不是发财了，这轿车是你爸爸买的吗？”

柳一帆吃惊，“你不是见过吗？”说完扭开手上的矿泉水瓶子，咕隆咕隆的喝下几口水。

“那天晚上的叔叔？”看到汗水从柳一帆额头流下，快要流进眼睛里了，李陌立马腾出小手凑到他脸上擦。

柳一帆轻轻的挪开李陌的小手，用比她大一截指头的手揉了揉眼睛，“地里干活呀！爸爸去镇里挣零钱去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蓝色衬衣黑色西裤的男人从柳一帆屋里走了出来。头发梳的油光油光的。样子看上去很精神。皮鞋也擦得油亮油亮的。咯吱窝下面夹着一个公文包，见到柳一帆，笑盈盈的，“嘿！一帆！”

柳一帆扭过头去，不理人。

柳一帆妈妈从里屋走出来，“一帆，喊人呀！楚叔叔跟你说话呢！不能没礼貌。”

“谁稀罕！”柳一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这孩子！”柳一帆妈妈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着那位口中的楚叔叔笑意盈盈。

有村民扛着锄头路过，看着这两位中年男女，笑得饶有趣味的走过。

柳一帆握紧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汗水顺着挺直的鼻梁流了下来。滴到了他那洗得发白的汗衫上。

“给你买点东西。”男人走过来，从包里拿出几张票子递了过去。

柳一帆一拳头挥了过去，“谁稀罕！”

男人身子一闪，手里的票子落到了地上。

“一帆！”柳妈妈惊呼。

“哇！好多钱！”李陌蹲下身去试图捡起来。

“小陌，你敢捡！”柳一帆怒吼道。

李陌被吓得缩回了手，退到了榕树下，不敢吱声不敢动。

柳一帆露出懊悔神色，扭头对着男人恶狠狠的瞪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一帆！收回你的话！”柳妈妈奔过来一巴掌扇在柳一帆脸上。

“青儿！”男人奔过来阻挠，“打孩子做什么！”

“谁让他大逆不道！”

“我怎么就大逆不道了？！”柳一帆狰着身子，“你打！你打死我好了！我还不想看着你们脏了我的眼睛！”

“你！——”柳妈妈被气得直捂胸口。被男人拉到边上说了几句悄悄话，才卸下气来。

白色轿车带着男人呜的一下就驶到了村的尽头，一下子失去了踪影。

柳妈妈扫了柳一帆一眼，踌躇半天，又堆起了笑容，话锋一转：“你两个小兔崽子，呆下面干嘛，不热啊，赶快进屋来。”

柳一帆家里是瓦平房，好在收拾得井井有条，用破瓦片养了很多植物点缀在各个角落里。柳一帆的妈妈穿着开叉旗袍，将身材的曲线更加明显的显现出来。淡粉色的纹路随着她走路的姿势左右浮动着，跟眼前这个略显昏暗的房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淡粉色的口红，白皙的脸庞。

倒是跟那漂亮的小汽车般配的很，李陌这一想法把自个儿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上了嘴。

柳一帆越过他妈妈，快步走入屋后面的厨房，切开一个大西瓜，捧过来，“走，咱去树下面吃。”

李陌双手捧着西瓜，满嘴沾满了西瓜汁水，“那叔叔似乎跟你家很熟呀！”

“熟。”柳一帆抬头看看太阳，“听爸爸讲，那是妈妈以前的同学。”说完又低下头去，“最近来得很勤，每次来都给妈妈带礼物。我讨厌他！但是妈妈分明又那样欢喜着的。”

“所以你也讨厌你妈妈了？”李陌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倒是惊住了柳一帆，他偏着脑袋想了想，又低下头啃西瓜去了。

母亲依旧没等到，李陌已经逐渐成了习惯，没了当初的恐慌和失落。

天黑回到家，李陌惊喜的发现家里的电灯都通上了电。